魏书二
Ｖ衅[xìn]文皇帝讳(huì)丕(pī)，字子桓(huán)，武帝太子也。中平四年冬，生于谯[qiáo] [qiào]。魏书曰：帝生时，有云气青色而圜如车盖当其上，终日，望气者以为至贵之证，非人臣之气。年八岁，能属文。有逸才，遂博贯古今经传诸子百家之书。善骑射，好击剑。举茂才，不行。献帝起居注曰：建安十（五）年，为司徒赵温所辟(bì pì)。太祖表“温辟(bì pì)臣子弟，选举故不以实”。使侍中守光禄勋（xūn）郗(xī)虑持节奉策免温官。建安十六年，为五官中郎将、副丞相。二十二年，立为魏太子。魏略[lüè]曰：太祖不时立太子，太子自疑。是时有高元吕者，善相人，乃呼问之，对曰：“其贵乃不可言。”问：“寿几何？”元吕曰：“其寿，至四十当有小苦，过是无忧也。”后无几而立为王太子，至年四十而薨[hōng]。太祖崩，嗣位为丞相、魏王。袁宏汉纪载汉帝诏曰：“魏太子丕(pī)：昔皇天授乃显考以翼我皇家，遂攘[rǎng]除群凶，拓定九州，弘功茂绩，光於(yū)宇宙，朕用垂拱负扆二十有馀载。天不慭遗（yí wèi）一老，永保余一人，早世潜神，哀悼伤切。丕(pī)奕世宣明，宜秉文武，绍熙前绪。今使使持节御史大夫华歆[xīn]奉策诏授丕(pī)丞相印绶、魏王玺绂，领冀州牧。方今外有遗（yí wèi）虏(lǔ)，遐[xiá]夷未宾，旗鼓犹在边境，干戈(gē)不得韬(tāo)刃，斯乃播扬洪烈，立功垂名之秋也。岂得脩谅闇之礼，究曾、闵之志哉？其敬服朕命，抑(yì)弭忧怀，旁祗[zhī]厥绪，时亮庶(shù zhù)功，以称朕意。於(yū)戏，可不勉与！”尊王后曰王太后。改建安二十五年为延康元年。
ㄉ搪[táng]元年二月魏书载庚戌[xū] [qu]令曰：“关津所以通商旅，池苑所以御灾荒，设禁重税，非所以便民；其除池籞之禁，轻关津之税，皆复什一。”辛亥，赐诸侯王将相已下将粟万斛(hú)，帛千匹，金银各有差等。遣使者循行郡国，有违理掊克暴虐（nüè）者，举其罪。王戌[xū] [qu]，以大中大夫贾[jiǎ]诩(xǔ)为太尉，御史大夫华歆[xīn]为相国，大理王朗为御史大夫。置散骑常侍、侍郎各四人，其宦人为官者不得过诸署令；为金策著[zhù]令，藏之石室。
妨畹初，汉熹平五年，黄龙见谯[qiáo] [qiào]，光禄大夫桥玄问太史令单飏（yáng）：“此何祥也？”飏（yáng）曰：“其国后当有王者兴，不及五十年，亦当复见。天事恒象，此其应也。”内黄殷登默而记之。至四十五年，登尚在。三月，黄龙见谯[qiáo] [qiào]，登闻之曰：“单飏（yáng）之言，其验兹乎！”魏书曰：王召见登，谓之曰：“昔成风闻楚丘之繇[yáo] [yóu] [zhòu]而敬事季友，邓晨信少公之言而自纳光武。登以笃（dǔ）老，服膺占术，记识天道，岂有是乎！”赐登谷三百斛(hú)，遣归家。
耆[qí] [shì]、已卯(mǎo)，以前将军夏侯惇（dūn）为大将军。濊貊、扶馀单于、焉耆[qí] [shì]、于阗王皆各遣使奉献。魏书曰：丙戌[xū] [qu]，令史官奏修重、黎、羲[xī]、和之职，钦[qīn]若昊天，历象日月星辰以奉天时。臣松之案：魏书有是言而不闻其职也。丁亥令曰：“故尚书仆[pū] [pú]射毛玠、奉常王脩、凉茂、郎中令袁涣、少府谢奂[huàn]、万潜、中尉徐奕、国渊等，皆忠直在朝，履[lǚ]蹈(dǎo)仁义，并早即世，而子孙陵迟，恻然愍[mǐn]之，其皆拜子男为郎中。”
？夏四月丁巳(sì)，饶安县言白雉见。魏书曰：赐饶安田租，勃海郡百户牛酒，大酺三日；太常以太牢祠[cí]宗庙。庚午，大将军夏侯惇（dūn）薨[hōng]。魏书曰：王素服幸邺[yè]东城门发哀。孙盛曰：在礼，天子哭同姓於(yū)宗庙门之外。哭於(yū)城门，失其所也。
踝訁五月戊寅[yín]，天子命王追尊皇祖太尉曰太王，夫人丁氏曰太王后，封王子睿[ruì]为武德侯。魏略[lüè]曰：以侍中郑称为武德侯傅，令曰：“龙渊、太阿出昆吾之金，和氏之璧由井里之田；砻之以砥砺，错之以他山，故能致连城之价，为命世之宝。学亦人之砥砺也。称笃（dǔ）学大儒，勉以经学辅侯，宜旦夕入侍，曜[yào]明其志。”是月，冯翊(yì)山贼郑甘、王照率众降，皆封列侯。魏书曰：初，郑甘、王照及卢水胡率其属来降，王得降书以示朝曰：“前欲有令吾讨鲜卑者，吾不从而降；又有欲使吾及今秋讨卢水胡者，吾不听，今又降。昔魏武侯一谋而当，有自得之色，见讥李悝(kuī lǐ)。吾今说此，非自是也，徒以为坐而降之，其功大於(yū)动兵革也。”
怠！酒泉黄华、张掖张进等各执太守以叛。金城太守苏则讨进，斩之。华降。华后为兖[yǎn]州刺史，见王凌传。
滦梁六月辛亥，治兵于东郊，魏书曰：公卿[qīng]相仪，王御华盖，视金鼓之节。庚午，遂南征。魏略[lüè]曰：王将出征，度支中郎将新平霍性上疏谏曰：“臣闻文王与纣之事，是时天下括囊(náng,nāng)无咎，凡百君子，莫肯用讯。今大王体则乾[qián] [gān]坤，广开四聪，使贤愚各建所规。伏惟先王功无与比，而今能言之类，不称为德。故圣人曰‘得百姓之欢心’。兵书曰‘战，危事也’是以六国力战，强秦承弊，豳王不争，周道用兴。愚谓大王且当委重本朝而守其雌，抗威虎卧，功业可成。而今创基，便复起兵，兵者凶器，必有凶扰[rǎo]，扰[rǎo]则思乱，乱出不意。臣谓此危，危于累卵。昔夏启隐神三年，易有‘不远而复’，论有‘不惮[dàn] [dá]改’。诚原大王揆古察今，深谋远虑，与三事大夫算其长短。臣沐浴先王之遇，又初改政，复受重任，虽知言触龙鳞[lín]，阿谀[yú]近福，窃感所诵，危而不持。”奏通，帝怒，遣刺奸就考，竟杀之。既而悔之，追原不及。
剑秋七月庚辰，令曰：“轩辕有明台之议，放勋（xūn）有衢[qú]室之问，皆所以广询於(yū)下也。管子曰：黄帝立明台之议者，上观於(yū)兵也；尧有衢[qú]室之问者，下听於(yū)民也；舜有告善之旌(jīng)，而主不蔽也；禹立建鼓於(yū)朝，而备诉讼也；汤有总街之廷，以观民非也；武王有灵台之囿，而贤者进也：此古圣帝明王所以有而勿失，得而勿忘也。百官有司，其务以职尽规谏，将率陈军法，朝士明制度，牧守申政事，缙绅考六艺，吾将兼览焉。”
窠孙权遣使奉献。蜀将孟达率众降。武都氐王杨仆[pū] [pú]率种人内附，居汉阳郡。魏略[lüè]载王自手笔令曰：“（吾）前遣使宣国威灵，而达即来。吾惟春秋褒[bǎo] [bāo]仪父，即封拜达，使还领新城太守。近复有扶老携幼首向王化者。吾闻夙（sù）沙之民自缚其君以归神农，豳国之众襁负其子而入丰、镐，斯岂驱略[lüè]迫胁(xié)之所致哉？乃风化动其情而仁义感其衷(zhōng zhòng)，欢心内发使之然也。以此而推，西南将万里无外，权、备将与谁守死乎？”
习傩甲午，军次於(yū)谯[qiáo] [qiào]，大飨六军及谯[qiáo] [qiào]父老百姓於(yū)邑东。魏书曰：设伎乐百戏，令曰：“先王皆乐其所生，礼不忘其本。谯[qiáo] [qiào]，霸王之邦，真人本出，其复谯[qiáo] [qiào]租税二年。”三老吏民上寿，日夕而罢。丙申，亲祠[cí]谯[qiáo] [qiào]陵。孙盛曰：昔者先王之以孝治天下也，内节天性，外施四海，存尽其敬，亡极其哀，思慕谅闇，寄政冢宰，故曰“三年之丧，自天子达於(yū)庶(shù zhù)人”；夫然，故在三之义惇（dūn），臣子之恩笃（dǔ），雍熙之化隆，经国之道固，圣人之所以通天地，厚人伦，显至教，敦风俗，斯万世不易之典，百王服膺之制也。是故丧礼素冠，郐人著[zhù]庶(shù zhù)见之讥，宰予降期，仲尼发不仁之叹，子颓忘戚（qī），君子以为乐祸，鲁侯易服，春秋知其不终，岂不以坠至痛之诚心，丧哀乐之大节者哉？故虽三季之末，七雄之弊，犹未有废缞斩於(yū)旬朔之间，释麻杖於(yū)反哭之日者也。逮[dài] [dǎi]於(yū)汉文，变易古制，人道之纪，一旦而废，缞素夺於(yū)至尊，四海散其遏(è)密，义感阙[què] [jué] [quē]於(yū)群后，大化坠於(yū)君亲；虽心存贬约，虑在经纶，至於(yū)树德垂声，崇[chóng]化变俗，固以道薄於(yū)当年，风颓於(yū)百代矣。且武王载主而牧野不陈，晋襄[xiāng]墨缞而三帅为俘，应务济功，服其焉害？魏王既追汉制，替其大礼，处莫重之哀而设飨宴之乐，居贻(yí)厥之始而坠王化之基，及至受禅[shàn]，显纳二女，忘其至恤以诬[wū]先圣之典，天心丧矣，将何以终！是以知王龄之不遐[xiá]，卜[bǔ] [bo]世之期促也。八月，石邑县言凤皇集。
士卒冬十（一）月癸[guǐ]卯(mǎo)，令曰：“诸将征伐，士卒死亡者或未收敛，吾甚哀之；其告郡国给槥椟殡[bìn]敛，槥音卫。送致其家，官为设祭。”汉书高祖八月令曰：“士卒从军死，为槥。”应劭[shào]曰：“槥，小棺也，今谓之椟。”应璩[qú]百一诗曰：“槥车在道路，征夫不得休。”陆机大墓赋曰：“观细木而闷迟，睹洪椟而念槥。”丙午，行至曲蠡。
汉帝以众望在魏，乃召群公卿[qīng]士，袁宏汉纪载汉帝诏曰：“朕在位三十有二载，遭天下荡覆，幸赖[lài]祖宗之灵，危而复存。然仰瞻(zhān)天文，俯察民心，炎精之数既终，行运在乎曹氏。是以前王既树神武之绩，今王又光曜[yào]明德以应其期，是历数昭（zhāo）明，信可知矣。夫大道之行，天下为公，选贤与能，故唐尧不私於(yū)厥子，而名播於(yū)无穷。朕羡而慕焉，今其追踵(zhǒng)尧典，禅[chán] [shàn]位于魏王。”告祠[cí]高庙。使兼御史大夫张音持节奉玺绶禅[chán] [shàn]位，册曰：“咨尔魏王：昔者帝尧禅[chán] [shàn]位於(yū)虞[yú]舜，舜亦以命禹，天命不于常，惟归有德。汉道陵迟，世失其序，降及朕躬，大乱兹昏，群凶肆逆，宇内颠覆。赖[lài]武王神武，拯兹难於(yū)四方，惟清区夏，以保绥[suí]我宗庙，岂予一人获乂[yì]，俾(bǐ)九服实受其赐。今王钦[qīn]承前绪，光于乃德，恢文武之大业，昭（zhāo）尔考之弘烈。皇灵降瑞，人神告徵[zhǐ] [zhēng]，诞[dàn]惟亮采，师锡[xī]朕命，佥[qiān]曰尔度克协于虞[yú]舜，用率我唐典，敬逊尔位。於(yū)戏！天之历数在尔躬，允(yǔn)执其中，天禄永终；君其祗[zhī]顺大礼，飨兹万国，以肃承天命。”献帝传载禅[chán] [shàn]代众事曰：左中郎将李伏表魏王曰：“昔先王初建魏国，在境外者闻之未审，皆以为拜王。武都李庶(shù zhù)、姜合羁（jī）旅汉中，谓臣曰：‘必为魏公，未便王也。定天下者，魏公子桓(huán)，神之所命，当合符谶[chèn]，以应天人之位。’臣以合辞语镇南将军张鲁，鲁亦问合知书所出？合曰：‘孔子玉版也。天子历数，虽百世可知。’是后月馀，有亡人来，写得册文，卒如合辞。合长于内学，关右知名。鲁虽有怀国之心，沈溺(nì,niào)异道变化，不果寤[wù]合之言。后密与臣议策质，国人不协，或欲西通，鲁即怒曰：‘宁为魏公奴，不为刘备上客也。’言发恻痛，诚有由然。合先迎王师，往岁病亡於(yū)邺[yè]。自臣在朝，每为所亲宣说此意，时未有宜，弗敢显言。殿下即位初年，祯[zhēn]祥众瑞，日月而至，有命自天，昭（zhāo）然著[zhù]见。然圣德洞达，符表豫明，实乾[qián] [gān]坤挺庆，万国作孚[fú] [fū]。臣每庆贺，欲言合验；事君尽礼，人以为谄(chǎn)。况臣名行秽[huì]贱，入朝日浅，言为罪尤，自抑(yì)而已。今洪泽被四表，灵恩格天地，海内翕(xī)习，殊方归服，兆应并集，以扬休命，始终允(yǔn)臧。臣不胜喜舞，谨具表通。”王令曰：“以示外。薄德之人，何能致此，未敢当也；斯诚先王至德通於(yū)神明，固非人力也。”
跏讨魏王侍中刘廙[yì]、辛毗(pí)、刘晔（yè）、尚书令桓(huán)阶、尚书陈矫、陈群、给事黄门侍郎王毖、董遇等言：“臣伏读左中郎将李伏上事，考图纬之言，以效神明之应，稽(jī qǐ)之古代，未有不然者也。故尧称历数在躬，璇[xuán]玑以明天道；周武未战而赤乌衔[xián]书；汉祖未兆而神母告符；孝宣仄微，字成木叶；光武布衣，名已勒(lè lēi)谶[chèn]。是天之所命以著[zhù]圣哲，非有言语之声，芬芳之臭，可得而知也，徒县象以示人，微物以效意耳。自汉德之衰(shuāi cuī)，渐染数世，桓(huán)、灵之末，皇极不建，暨於(yū)大乱，二十馀年。天之不泯[mǐn]，诞[dàn]生明圣，以济其难，是以符谶[chèn]先著[zhù]，以彰至德。殿下践阼未期，而灵象变於(yū)上，群瑞应於(yū)下，四方不羁（jī）之民，归心向义，唯惧在后，虽典籍所传，未若今之盛也。臣妾远近，莫不凫藻。”王令曰：“犁牛之駮似虎，莠之幼似禾，事有似是而非者，今日是已。睹斯言事，良重吾不德。”于(yū)是尚书仆[pū] [pú]射宣告官寮[liáo]，咸使闻知。
辛亥辛亥，太史丞许芝条魏代汉见谶[chèn]纬于魏王曰：“易传曰：‘圣人受命而王，黄龙以戊己日见。’七月四日戊寅[yín]，黄龙见，此帝王受命之符瑞最著[zhù]明者也。又曰：‘初六，履[lǚ]霜，阴始凝[níng]也。’又有积虫大穴天子之宫，厥咎然，今蝗虫见，应之也。又曰：‘圣人以德亲比天下，仁恩洽普，厥应麒麟(lín)以戊己日至，厥应圣人受命。’又曰：‘圣人清净行中正，贤人福至民从命，厥应麒麟(lín)来。’春秋汉含孳(zī)曰：‘汉以魏，魏以徵[zhǐ] [zhēng]。’春秋玉版谶[chèn]曰：‘代赤者魏公子。’春秋佐(zuǒ)助期曰：‘汉以许昌失天下。’故白马令李云上事曰：‘许昌气见于当涂高，当涂高者当昌於(yū)许。’当涂高者，魏也；象魏者，两观阙[què] [jué] [quē]是也；当道而高大者魏。魏当代汉。今魏基昌于许，汉徵[zhǐ] [zhēng]绝于许，乃今效见，如李云之言，许昌相应也。佐(zuǒ)助期又曰：‘汉以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孙亡。’说者以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孙汉二十四帝，童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愚昏，以弱亡。或以杂文为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其孙当失天下，以为汉帝非正嗣，少时为董侯，名不正，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乱之荒惑，其子孙以弱亡。孝经中黄谶[chèn]曰：‘日载东，绝火光。不横一，圣聪明。四百之外，易姓而王。天下归功，致太平，居八甲；共礼乐，正万民，嘉乐家和杂。’此魏王之姓讳(huì)，著[zhù]见图谶[chèn]。易运期谶[chèn]曰：‘言居东，西有午，两日并光日居下。其为主，反为辅。五八四十，黄气受，真人出。’言午，许字。两日，昌字。汉当以许亡，魏当以许昌。今际会之期在许，是其大效也。易运期又曰：‘鬼在山，禾女连，王天下。’臣闻帝王者，五行之精；易姓之符，代兴之会，以七百二十年为一轨。有德者过之，至于八百，无德者不及，至四百载。是以周家八百六十七年，夏家四百数十年，汉行夏正，迄今四百二十六岁。又高祖受命，数虽起乙未，然其兆徵[zhǐ] [zhēng]始于获麟(lín)。获麟(lín)以来七百馀年，天之历数将以尽终。帝王之兴，不常一姓。太微中，黄帝坐常明，而赤帝坐常不见，以为黄家兴而赤家衰(shuāi cuī)，凶亡之渐。自是以来四十馀年，又荧惑失色不明十有馀年。建安十年，彗星先除紫微，二十三年，复扫太微。新天子气见东南以来，二十三年，白虹贯日，月蚀荧惑，比年己亥、壬[rén]子、丙午日蚀，皆水灭火之象也。殿下即位，初践阼，德配天地，行合神明，恩泽盈溢，广被四表，格于上下。是以黄龙数见，凤皇仍翔，麒麟(lín)皆臻（zhēn），白虎效仁，前后献见于郊甸；甘露醴泉，奇兽神物，众瑞并出。斯皆帝王受命易姓之符也。昔黄帝受命，风后受河图；舜、禹有天下，凤皇翔，洛出书；汤之王，白鸟为符；文王为西伯，赤鸟衔[xián]丹书；武王伐殷，白鱼升舟；高祖始起，白蛇为徵[zhǐ] [zhēng]。巨迹瑞应，皆为圣人兴。观汉前后之大灾，今兹之符瑞，察图谶[chèn]之期运，揆河洛之所甄[zhēn]，未若今大魏之最美也。夫得岁星者，道始兴。昔武王伐殷，岁在鹑火，有周之分野也。高祖入秦，五星聚东井，有汉之分野也。今兹岁星在大梁，有魏之分野也。而天之瑞应，并集来臻（zhēn），四方归附，襁负而至，兆民欣戴，咸乐嘉庆。春秋大传曰：‘周公何以不之鲁？盖以为虽有继体守文之君，不害圣人受命而王。’周公反政，尸子以为孔子非之，以为周公不圣，不为兆民也。京房作易传曰：‘凡为王者，恶者去之，弱者夺之。易姓改代，天命应常，人谋鬼谋，百姓与能。’伏惟殿下体尧舜之盛明，膺七百之禅[chán] [shàn]代，当汤武之期运，值天命之移受，河洛所表，图谶[chèn]所载，昭（zhāo）然明白，天下学士所共见也。臣职在史官，考符察徵[zhǐ] [zhēng]，图谶[chèn]效见，际会之期，谨以上闻。”王令曰：“昔周文三分天下有其二，以服事殷，仲尼叹其至德；公旦履[lǚ]天子之籍，听天下之断，终然复子明辟(bì pì)，书美其人。吾虽德不及二圣，敢忘高山景行之义哉？若夫唐尧、舜、禹之迹，皆以圣质茂德处之，故能上和灵祇(zhǐ qí)，下宁万姓，流称今日。今吾德至薄也，人至鄙(bǐ)也，遭遇际会，幸承先王馀业，恩未被四海，泽未及天下，虽倾仓竭[jié]府以振魏国百姓，犹寒者未尽暖，饥者未尽饱。夙（sù）夜忧惧，弗敢遑宁，庶(shù zhù)欲保全发齿，长守今日，以没於(yū)地，以全魏国，下见先王，以塞负荷之责。望狭志局，守此而已；虽屡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祥瑞，当之战惶，五色无主。若芝之言，岂所闻乎？心栗手悼，书不成字，辞不宣心。吾间作诗曰：‘丧乱悠悠过纪，白骨纵横万里，哀哀下民靡恃，吾将佐(zuǒ)时整理，复子明辟(bì pì)致仕。’庶(shù zhù)欲守此辞以自终，卒不虚言也。宜宣示远近，使昭（zhāo）赤心。”于(yū)是侍中辛毗(pí)、刘晔（yè）、散骑常侍傅巽(xùn)、卫臻（zhēn）、尚书令桓(huán)阶、尚书陈矫、陈群、给事中博士骑都尉苏林、董巴等奏曰：“伏见太史丞许芝上魏国受命之符；令书恳切，允(yǔn)执谦让，虽舜、禹、汤、文，义无以过。然古先哲王所以受天命而不辞者，诚急遵皇天之意，副兆民之望，弗得已也。且易曰：‘观乎天文以察时变，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。’又曰：‘天垂象，见吉凶，圣人则之；河出图，洛出书，圣人效之。’以为天文因人而变，至于河洛之书，著[zhù]于洪范，则殷、周效而用之矣。斯言，诚帝王之明符，天道之大要也。是以由德应录者代兴于前，失道数尽者迭（dié）废于后，传讥苌[cháng]弘欲支天之所坏，而说蔡墨‘雷乘乾[qián] [gān]’之说，明神器之存亡，非人力所能建也。今汉室衰(shuāi cuī)替，帝纲堕坠，天子之诏，歇灭无闻，皇天将舍旧而命新，百姓既去汉而为魏，昭（zhāo）然著[zhù]明，是可知也。先王拨(bō)乱平世，将建洪基；至於(yū)殿下，以至德当历数之运，即位以来，天应人事，粲(càn)然大备，神灵图籍，兼仍往古，休徵[zhǐ] [zhēng]嘉兆，跨越前代；是芝所取中黄、运期姓纬之谶[chèn]，斯文乃著[zhù]於(yū)前世，与汉并见。由是言之，天命久矣，非殿下所得而拒之也。神明之意，候望禋享，兆民颙[yóng]颙[yóng]，咸注嘉原，惟殿下览图籍之明文，急天下之公义，辄宣令外内，布告州郡，使知符命著[zhù]明，而殿下谦虚之意。”令曰：“下四方以明孤款心，是也。至于览馀辞，岂余所谓哉？宁所堪哉？诸卿[qīng]指论，未若孤自料之审也。夫虚谈谬称，鄙(bǐ)薄所弗当也。且闻比来东征，经郡县，历屯田，百姓面有饥色，衣或短褐(hè)不完，罪皆在孤；是以上惭众瑞，下愧(kuì)士民。由斯言之，德尚未堪偏王，何言帝者也！宜止息此议，无重吾不德，使逝之后，不愧(kuì)后之君子。”
癸[guǐ]丑，宣告群寮[liáo]。督[dū]军御史中丞司马懿（yì）、侍御史郑浑、羊祕、鲍勋（xūn）、武周等言：“令如左。伏读太史丞许芝上符命事，臣等闻有唐世衰(shuāi cuī)，天命在虞[yú]，虞[yú]氏世衰(shuāi cuī)，天命在夏；然则天地之灵，历数之运，去就之符，惟德所在。故孔子曰：‘凤鸟不至，河不出图，吾已矣夫！’今汉室衰(shuāi cuī)，自安、和、冲、质以来，国统屡绝，桓(huán)、灵荒淫，禄去公室，此乃天命去就，非一朝一夕，其所由来久矣。殿下践阼，至德广被，格于上下，天人感应，符瑞并臻（zhēn），考之旧史，未有若今日之盛。夫大人者，先天而天弗违，后天而奉天时，天时已至而犹谦让者，舜、禹所不为也，故生民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救济之惠，群类受育长之施。今八方颙[yóng]颙[yóng]，大小注望，皇天乃眷[juàn]，神人同谋，十分而九以委质，义过周文，所谓过恭也。臣妾上下，伏所不安。”令曰：“世之所不足者道义也，所有馀者苟妄(wàng)也；常人之性，贱所不足，贵所有馀，故曰‘不患无位，患所以立’。孤虽寡德，庶(shù zhù)自免于常人之贵。夫‘石可破而不可夺坚，丹可磨而不可夺赤’。丹石微物，尚保斯质，况吾讬士人之末列，曾受教于君子哉？且於(yū)陵仲子以仁为富，柏成子高以义为贵，鲍焦[jiāo]感子贡之言，弃其蔬而槁死，薪者讥季札(zhá)失辞，皆委重而弗视。吾独何人？昔周武，大圣也，使叔旦盟胶鬲于四内，使召公约微子於(yū)共头，故伯夷、叔齐相与笑之曰：‘昔神农氏之有天下，不以人之坏自成，不以人之卑自高。’以为周之伐殷以暴也。吾德非周武而义惭夷、齐，庶(shù zhù)欲远苟妄(wàng)之失道，立丹石之不夺，迈於(yū)陵之所富，蹈(dǎo)柏成之所贵，执鲍焦[jiāo]之贞至，遵薪者之清节。故曰：‘三军可夺帅，匹夫不可夺志。’吾之斯志，岂可夺哉？”
乱乙卯(mǎo)，册诏魏王禅[chán] [shàn]代天下曰：“惟延康元年十月乙卯(mǎo)，皇帝曰，咨尔魏王：夫命运否泰，依德升降，三代卜[bǔ] [bo]年，著[zhù]于春秋，是以天命不于常，帝王不一姓，由来尚矣。汉道陵迟，为日已久，安、顺已降，世失其序，冲、质短祚[zuò]，三世无嗣，皇纲肇亏，帝典颓沮(jù,jǔ)。暨于朕躬，天降之灾，遭无妄(wàng)厄运之会，值炎精幽昧之期。变兴辇（niǎn）毂，祸由阉[yān]宦。董卓乘衅[xìn]，恶甚浇、豷，劫迁省御，（太仆[pū] [pú]）〔火扑[pū]〕宫庙，遂使九州幅裂，强敌虎争，华夏鼎沸，蝮蛇塞路。当斯之时，尺土非复汉有，一夫岂复朕民？幸赖[lài]武王德膺符运，奋扬神武，芟[shān]夷凶暴，清定区夏，保乂[yì]皇家。今王缵[zuǎn]承前绪，至德光昭（zhāo），御衡不迷，布德优远，声教被四海，仁风扇鬼区，是以四方效珍，人神响应，天之历数实在尔躬。昔虞[yú]舜有大功二十，而放勋（xūn）禅[chán] [shàn]以天下；大禹有疏导之绩，而重华禅[chán] [shàn]以帝位。汉承尧运，有传圣之义，加顺灵祇(zhǐ qí)，绍天明命，釐降二女，以嫔于魏。使使持节行御史大夫事太常音，奉皇帝玺绶，王其永君万国，敬御天威，允(yǔn)执其中，天禄永终，敬之哉？”于(yū)是尚书令桓(huán)阶等奏曰：“汉氏以天子位禅[chán] [shàn]之陛下，陛下以圣明之德，历数之序，承汉之禅[chán] [shàn]，允(yǔn)当天心。夫天命弗可得辞，兆民之望弗可得违，臣请会列侯诸将、群臣陪隶，发玺书，顺天命，具礼仪列奏。”令曰：“当议孤终不当承之意而已。犹猎，还方有令。”尚书令等又奏曰：“昔尧、舜禅[chán] [shàn]於(yū)文祖，至汉氏，以师征受命，畏天之威，不敢怠遑，便即位行在所之地。今当受禅[shàn]代之命，宜会百寮[liáo]群司，六军之士，皆在行位，使咸睹天命。营中促狭，可於(yū)平敞之处设坛场，奉答休命。臣辄与侍中常侍会议礼仪，太史官择吉日讫，复奏。”令曰：“吾殊不敢当之，外亦何豫事也！”
菹侍中刘廙[yì]、常侍卫臻（zhēn）等奏议曰：“汉氏遵唐尧公天下之议，陛下以圣德膺历数之运，天人同欢，靡不得所，宜顺灵符，速践皇阼。问太史丞许芝，今月十七日己未直成，可受禅[shàn]命，辄治坛场之处，所当施行别奏。”令曰；“属出见外，便设坛场，斯何谓乎？今当辞让不受诏也。但於(yū)帐前发玺书，威仪如常，且天寒，罢作坛士使归。”既发玺书，王令曰：“当奉还玺绶为让章。吾岂奉此诏承此贶邪？昔尧让天下於(yū)许由、子州支甫[fǔ]，舜亦让于善卷、石户之农、北人无择，或退而耕颍之阳，或辞以幽忧之疾，或远入山林，莫知其处，或携子入海，终身不反，或以为辱，自投深渊；且颜烛惧太朴之不完，守知足之明分，王子搜乐丹穴之潜处，被熏而不出，柳下惠不以三公之贵易其介，曾参不以晋、楚之富易其仁：斯九士者，咸高节而尚义，轻富而贱贵，故书名千载，于今称焉。求仁得仁，仁岂在远？孤独何为不如哉？义有蹈(dǎo)东海而逝，不奉汉朝之诏也。亟为上章还玺绶，宣之天下，使咸闻焉。”己未，宣告群僚，下魏，又下天下。
恻，辅国将军清苑侯刘若等百二十人上书曰：“伏读令书，深执克让，圣意恳恻，至诚外昭（zhāo），臣等有所不安。何者？石户、北人，匹夫狂狷，行不合义，事不经见者，是以史迁谓之不然，诚非圣明所当希慕。且有虞[yú]不逆放勋（xūn）之禅[chán] [shàn]，夏禹亦无辞位之语，故传曰：‘舜陟(zhì)帝位，若固有之。’斯诚圣人知天命不可逆，历数弗可辞也。伏惟陛下应乾[qián] [gān]符运，至德发闻，升昭（zhāo）于天，是三灵降瑞，人神以和，休徵[zhǐ] [zhēng]杂沓，万国响应，虽欲勿用，将焉避之？而固执谦虚，违天逆众，慕匹夫之微分，背上圣之所蹈(dǎo)，违经谶[chèn]之明文，信百氏之穿凿，非所以奉答天命，光慰众望也。臣等昧死以请，辄整顿坛场，至吉日受命，如前奏，分别写令宣下。”王令曰：“昔柏成子高辞夏禹而匿野，颜阖(hé)辞鲁币而远迹，夫以王者之重，诸侯之贵，而二子忽之，何则？其节高也。故烈士徇荣名，义夫高贞介，虽蔬食瓢(piáo)饮，乐在其中。是以仲尼师王骀，而子产嘉申徒。今诸卿[qīng]皆孤股肱(gōng)腹心，足以明孤，而今咸若斯，则诸卿[qīng]游于形骸之内，而孤求为形骸之外，其不相知，未足多怪。亟为上章还玺绶，勿复纷纷也。”
百二辅国将军等一百二十人又奏曰：“臣闻符命不虚见，众心不可违，故孔子曰：‘周公其为不圣乎？以天下让。是天地日月轻去万物也。’是以舜乡天下，不拜而受命。今火德气尽，炎上数终，帝迁明德，祚[zuò]隆大魏。符瑞昭（zhāo）晳，受命既固，光天之下，神人同应，虽有虞[yú]仪凤，成周跃鱼，方今之事，未足以喻。而陛下违天命以饰小行，逆人心以守私志，上忤(wǔ)皇穹眷[juàn]命之旨，中忘圣人达节之数，下孤人臣翘首之望，非所以扬圣道之高衢[qú]，乘无穷之懿（yì）勋（xūn）也。臣等闻事君有献可替否之道，奉上有逆鳞[lín]固争之义，臣等敢以死请。”令曰：“夫古圣王之治也，至德合乾[qián] [gān]坤，惠泽均(jūn)造化，礼教优乎昆虫，仁恩洽乎草木，日月所照，戴天履[lǚ]地含气有生之类，靡不被服清风，沐浴玄德；是以金革不起，苛慝不作，风雨应节，祯[zhēn]祥触类而见。今百姓寒者未暖，饥者未饱，鳏者未室，寡者未嫁；权、备尚存，未可舞以干戚（qī），方将整以齐斧；戎役[yì]未息於(yū)外，士民未安於(yū)内，耳未闻康哉之歌，目未睹击壤之戏，婴兒未可讬於(yū)高巢，馀粮未可以宿於(yū)田亩：人事未备，至於(yū)此也。夜未曜[yào]景星，治未通真人，河未出龙马，山未出象车，蓂荚未植阶庭，萐莆未生庖[páo]厨，王母未献白环，渠搜未见珍裘：灵瑞未效，又如彼也。昔东户季子、容成、大庭、轩辕、赫胥之君，咸得以此就功勒(lè lēi)名。今诸卿[qīng]独不可少假孤精心竭[jié]虑，以和天人，以格至理，使彼众事备，群瑞效，然后安乃议此乎，何遽(jù)相愧(kuì)相迫之如是也？速为让章，上还玺绶，无重吾不德也。”
“伏侍中刘廙[yì]等奏曰：“伏惟陛下以大圣之纯懿（yì），当天命之历数，观天象则符瑞著[zhù]明，考图纬则文义焕炳，察人事则四海齐心，稽(jī qǐ)前代则异世同归；而固拒禅[chán] [shàn]命，未践尊位，圣意恳恻，臣等敢不奉诏？辄具章遣使者。”奉令曰：“泰伯三以天下让，人无得而称焉，仲尼叹其至德，孤独何人？”
郾菹庚申，魏王上书曰：“皇帝陛下：奉被今月乙卯(mǎo)玺书，伏听册命，五内惊震，精爽散越，不知所处。臣前上还相位，退守籓国，圣恩听许。臣虽无古人量德度身自定之志，保己存性，实其私原。不寤[wù]陛下猥[wěi]损过谬之命，发不世之诏，以加无德之臣。且闻尧禅[chán] [shàn]重华，举其克谐(xié)之德，舜授文命，采其齐圣之美，犹下咨四岳，上观璿[xuán]玑。今臣德非虞[yú]、夏，行非二君，而承历数之咨，应选授之命，内自揆抚，无德以称。且许由匹夫，犹拒帝位，善卷布衣，而逆虞[yú]诏。臣虽鄙(bǐ)蔽，敢忘守节以当大命，不胜至原。谨拜章陈情，使行相国永寿少府粪土臣毛宗奏，并上玺绶。”
次以辛酉[yǒu]，给事中博士苏林、董巴上表曰：“天有十二次以为分野，王公之国，各有所属，周在鹑火，魏在大梁。岁星行历十二次国，天子受命，诸侯以封。周文王始受命，岁在鹑火，至武王伐纣十三年，岁星复在鹑火，故春秋传曰：‘武王伐纣，岁在鹑火；岁之所在，即我有周之分野也。’昔光和七年，岁在大梁，武王始受命，（为）时将讨黄巾。是岁改年为中平元年。建安元年，岁复在大梁，始拜大将军。十三年复在大梁，始拜丞相。今二十五年，岁复在大梁，陛下受命。此魏得岁与周文王受命相应。今年青龙在庚子，诗推度灾曰：‘庚者更也，子者滋也，圣命天下治。’又曰：‘王者布德於(yū)子，治成於(yū)丑。’此言今年天更命圣人制治天下，布德於(yū)民也。魏以改制天下，与（时）协矣。颛顼受命，岁在豕[shǐ]韦，卫居其地，亦在豕[shǐ]韦，故春秋传曰：‘卫，颛顼之墟也。’今十月斗之建，则颛顼受命之分也，始魏以十月受禅[shàn]，此同符始祖受命之验也。魏之氏族，出自颛顼，与舜同祖，见于春秋世家。舜以土德承尧之火，今魏亦以土德承汉之火，於(yū)行运，会于尧舜授受之次。臣闻天之去就，固有常分，圣人当之，昭（zhāo）然不疑，故尧捐骨肉而禅[chán] [shàn]有虞[yú]，终无吝色，舜发陇亩而君天下，若固有之，其相受授，间不替漏；天下已传矣，所以急天命，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也。今汉期运已终，妖异绝之已审，阶下受天之命，符瑞告徵[zhǐ] [zhēng]，丁宁详悉，反覆备至，虽言语相喻，无以代此。今既发诏书，玺绶未御，固执谦让，上逆天命，下违民望。臣谨案古之典籍，参以图纬，魏之行运及天道所在，即尊之验，在于今年此月，昭（zhāo）晰分明。唯阶下迁思易虑，以时即位，显告天帝而告天下，然后改正朔，易服色，正大号，天下幸甚。”令曰：“凡斯皆宜圣德，故曰：‘苟非其人，道不虚行。’天瑞虽彰，须德而光；吾德薄之人，胡足以当之？今让，冀见听许，外内咸使闻知。”
壬[rén]戌[xū] [qu]，册诏曰：“皇帝问魏王言：遣宗奉庚申书到，所称引，闻之。朕惟汉家世逾二十，年过四百，运周数终，行祚[zuò]已讫，天心已移，兆民望绝，天之所废，有自来矣。今大命有所厎止，神器当归圣德，违众不顺，逆天不祥。王其体有虞[yú]之盛德，应历数之嘉会，是以祯[zhēn]祥告符，图谶[chèn]表录，神人同应，受命咸宜。朕畏上帝，致位于王；天不可违，众不可拂(fú bì)。且重华不逆尧命，大禹不辞舜位，若夫由、卷匹夫，不载圣籍，固非皇材帝器所当称慕。今使音奉皇帝玺绶，王其陟(zhì)帝位，无逆朕命，以祗[zhī]奉天心焉。”
稽(jī qǐ)，于(yū)是尚书令桓(huán)阶等奉曰：“今汉使音奉玺书到，臣等以为天命不可稽(jī qǐ)，神器不可渎（dú dòu）。周武中流有白鱼之应，不待师期而大号已建，舜受大麓，桑廕未移而已陟(zhì)帝位，皆所以祗[zhī]承天命，若此之速也。故无固让之义，不以守节为贵，必道信於(yū)神灵，符合於(yū)天地而已。易曰：‘其受命如响，无有远近幽深，遂知来物，非天下之至赜，其孰[shú]能与於(yū)此？’今陛下应期运之数，为皇天所子，而复稽(jī qǐ)滞於(yū)辞让，低回於(yū)大号，非所以则天地之道，副万国之望。臣等敢以死请，辄敕[chì]有司修治坛场，择吉日，受禅[shàn]命，发玺绶。”令曰：“冀三让而不见听，何汲[jí]汲[jí]于斯乎？”
拢甲子，魏王上书曰：“奉今月壬[rén]戌[xū] [qu]玺书，重被圣命，伏听册告，肝胆战悸，不知所措。天下神器，禅[chán] [shàn]代重事，故尧将禅[chán] [shàn]舜，纳于大麓，舜之命禹，玄圭[guī]告功；烈风不迷，九州攸平，询事考言，然后乃命，而犹执谦让于德不嗣。况臣顽固，质非二圣，乃应天统，受终明诏；敢守微节，归志箕山，不胜大原。谨拜表陈情，使并奉上玺绶。”
中刘侍中刘廙[yì]等奏曰：“臣等闻圣帝不违时，明主不逆人，故易称通天下之志，断天下之疑。伏惟陛下体有虞[yú]之上圣，承土德之行运，当亢[kàng]阳明夷之会，应汉氏祚[zuò]终之数，合契皇极，同符两仪。是以圣瑞表徵[zhǐ] [zhēng]，天下同应，历运去就，深切著[zhù]明；论之天命，无所与议，比之时宜，无所与争。故受命之期，时清日晏[yàn]，曜[yào]灵施光，休气云蒸。是乃天道悦怿[yì]，民心欣戴，而仍见闭拒，于礼何居？且群生不可一日无主，神器不可以斯须无统，故臣有违君以成业，下有矫上以立事，臣等敢不重以死请。”王令曰：“天下重器，王者正统，以圣德当之，犹有惧心，吾何人哉？且公卿[qīng]未至乏主，斯岂小事，且宜以待固让之后，乃当更议其可耳。”
嶷[yí] [nì]丁卯(mǎo)，册诏魏王曰：“天讫汉祚[zuò]，辰象著[zhù]明，朕祗[zhī]天命，致位於(yū)王，仍陈历数於(yū)诏册，喻符运於(yū)翰(hàn)墨；神器不可以辞拒，皇位不可以谦让，稽(jī qǐ)於(yū)天命，至於(yū)再三。且四海不可以一日旷主，万机不可以斯须无统，故建大业者不拘小节，知天命者不系细物，是以舜受大业之命而无逊让之辞，圣人达节，不亦远乎！今使音奉皇帝玺绶，王其钦[qīn]承，以答天下乡应之望焉。”
王朗相国华歆[xīn]、太尉贾[jiǎ]诩(xǔ)、御史大夫王朗及九卿[qīng]上言曰：“臣等被召到，伏见太史丞许芝、左中郎将李伏所上图谶[chèn]、符命，侍中刘廙[yì]等宣叙众心，人灵同谋。又汉朝知陛下圣化通于神明，圣德参于虞[yú]、夏，因瑞应之备至，听历数之所在，遂献玺绶，固让尊号。能言之伦，莫不抃舞，河图、洛书，天命瑞应，人事协于天时，民言协于天叙。而陛下性秉劳谦，体尚克让，明诏恳切，未肯听许，臣妾小人，莫不伊邑。臣等闻自古及今，有天下者不常在乎一姓；考以德势，则盛衰(shuāi cuī)在乎强弱，论以终始，则废兴在乎期运。唐、虞[yú]历数，不在厥子而在舜、禹。舜、禹虽怀克让之意迫，群后执玉帛而朝之，兆民怀欣戴而归之，率土扬歌谣而咏之，故其守节之拘，不可得而常处，达节之权，不可得而久避；是以或逊位而不吝，或受禅[shàn]而不辞，不吝者未必厌皇宠，不辞者未必渴[kě]帝祚[zuò]，各迫天命而不得以已。既禅[chán] [shàn]之后，则唐氏之子为宾于有虞[yú]，虞[yú]氏之胄为客于夏代，然则禅[chán] [shàn]代之义，非独受之者实应天福，授之者亦与有馀庆焉。汉自章、和之后，世多变故，稍以陵迟，洎乎孝灵，不恒其心，虐（nüè）贤害仁，聚敛无度，政在嬖(bì)竖，视民如仇，遂令上天震怒，百姓从风如归；当时则四海鼎沸，既没则祸发宫庭，宠势并竭[jié]，帝室遂卑，若在帝舜之末节，犹择圣代而授之，荆(jīng)人抱玉璞，犹思良工而刊之，况汉国既往，莫之能匡，推器移君，委之圣哲，固其宜也。汉朝委质，既原礼禅[chán] [shàn]之速定也，天祚[zuò]率土，必将有主；主率土者，非陛下其孰[shú]能任之？所谓论德无与为比，考功无推让矣。天命不可久稽(jī qǐ)，民望不不可久违，臣等慺慺，不胜大原。伏请陛下割捴谦之志，脩受禅[shàn]之礼，副人神之意，慰外内之原。”令曰：“以德则孤不足，以时则戎虏(lǔ)未灭。若以群贤之灵，得保首领，终君魏国，於(yū)孤足矣。若孤者，胡足以辱四海？至乎天瑞人事，皆先王圣德遗（yí wèi）庆，孤何有焉？是以未敢闻命。”
拿胖己巳(sì)，魏王上书曰：“臣闻舜有宾于四门之勋（xūn），乃受禅[shàn]於(yū)陶唐，禹有存国七百之功，乃承禄於(yū)有虞[yú]。臣以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蔽，德非二圣，猥[wěi]当天统，不敢闻命。敢屡抗疏，略[lüè]陈私原，庶(shù zhù)章通紫庭，得全微节，情达宸极，永守本志。而音重复衔[xián]命，申制诏臣，臣实战惕[tì]，不发玺书，而音迫于严诏，不敢复命。原陛下驰传骋驿，召音还台。不胜至诚，谨使宗奉书。”
嫔酢相国歆[xīn]、太尉诩(xǔ)、御史大夫朗及九卿[qīng]奏曰：“臣等伏读诏书，於(yū)邑益甚。臣等闻易称圣人奉天时，论语云君子畏天命，天命有去就，然后帝者有禅[chán] [shàn]代。是以唐之禅[chán] [shàn]虞[yú]，命在尔躬，虞[yú]之顺唐，谓之受终；尧知天命去己，故不得不禅[chán] [shàn]舜，舜知历数在躬，故不敢不受；不得不禅[chán] [shàn]，奉天时也，不敢不受，畏天命也。汉朝虽承季末陵迟之馀，犹务奉天命以则尧之道，是以原禅[chán] [shàn]帝位而归二女。而陛下正於(yū)大魏受命之初，抑(yì)虞[yú]、夏之达节，尚延陵之让退，而所枉[wǎng]者大，所直者小，所详者轻，所略[lüè]者重，中人凡士犹为陛下陋之。没者有灵，则重华必忿愤于苍梧之神墓，大禹必郁(yù)悒(yì)于会稽(jī)之山阴，武王必不悦于（商）陵之玄宫矣。是以臣等敢以死请。且汉政在阉[yān]宦，禄去帝室七世矣，遂集矢石於(yū)其宫殿，而二京为之丘墟。当是之时，四海荡覆，天下分崩，武王亲衣甲而冠胄，沐雨而栉[zhì]风，为民请命，则活万国，为世拨(bō)乱，则致升平，鸠（jiū）民而立长，筑宫而置吏，元元无过，罔[wǎng]于前业，而始有造于华夏。陛下即位，光昭（zhāo）文德，以翊(yì)武功，勤恤民隐，视之如伤，惧者宁之，劳者息之，寒者以暖，饥者以充，远人以（恩复）〔德服〕，寇敌以恩降，迈恩种德，光被四表；稽(jī qǐ)古笃（dǔ）睦，茂于放勋（xūn），网漏吞舟，弘乎周文。是以布政未期，人神并和，皇天则降甘露而臻（zhēn）四灵，后土则挺芝草而吐醴泉，虎豹鹿兔，皆素其色，雉鸠（jiū）燕雀，亦白其羽，连理之木，同心之瓜，五采之鱼，珍祥瑞物，杂鹓於(yū)其间者，无不毕备。古人有言：‘微禹，吾其鱼乎！’微大魏，则臣等之白骨交横于旷野矣。伏省群臣外内前后章奏，所以陈叙陛下之符命者，莫不条河洛之图书，据天地之瑞应，因汉朝之款诚，宣万方之景附，可谓信矣（省）矣；三王无以及，五帝无以加。民命之悬於(yū)魏〔邦，民心之系於(yū)魏〕政，三十有馀年矣，此乃千世时至之会，万载一遇之秋；达节广度，宜昭（zhāo）於(yū)斯际，拘牵小节，不施於(yū)此时。久稽(jī qǐ)天命，罪在臣等。辄营坛场，具礼仪，择吉日，昭（zhāo）告昊天上帝，秩群神之礼，须禋祭毕，会群寮[liáo]於(yū)朝堂，议年号、正朔、服色当施行，上。”复令曰：“昔者大舜饭糗茹草，将终身焉，斯则孤之前志也。及至承尧禅[chán] [shàn]，被（珍）裘，妻二女，若固有之，斯则顺天命也。群公卿[qīng]士诚以天命不可拒，民望不可违，孤亦曷[hé]以辞焉？”
队杏庚午，册诏魏王曰：“昔尧以配天之德，秉六合之重，犹睹历运之数，移於(yū)有虞[yú]，委让帝位，忽如遗（yí wèi）迹。今天既讫我汉命，乃眷[juàn]北顾，帝皇之业，实在大魏。朕守空名以窃古义，顾视前事，犹有惭德，而王逊让至于三四，朕用惧焉。夫不辞万乘之位者，知命达节之数也，虞[yú]、夏之君，处之不疑，故勋（xūn）烈垂于万载，美名传于无穷。今遣守尚书令侍中（顗(yǐ)）喻，王其速陟(zhì)帝位，以顺天人之心，副朕之大原。”
奏曰于(yū)是尚书令桓(huán)阶等奏曰：“今汉氏之命已四至，而陛下前后固辞，臣等伏以为上帝之临圣德，期运之隆大魏，斯岂数载？传称周之有天下，非甲子之朝，殷之去帝位，非牧野之日也，故诗序商汤，追本玄王之至，述姬周，上录后稷之生，是以受命既固，厥德不回。汉氏衰(shuāi cuī)废，行次已绝，三辰垂其徵[zhǐ] [zhēng]，史官著[zhù]其验，耆[qí] [shì]老记先古之占，百姓协歌谣之声。陛下应天受禅[shàn]，当速即坛场，柴燎上帝，诚不宜久停神器，拒亿兆之原。臣辄下太史令择元辰，今月二十九日，可登坛受命，请诏三公群卿[qīng]，具条礼仪别奏。”令曰：“可。”乃为坛於(yū)繁阳。庚午，王升坛即阼，百官陪位。事讫，降坛，视燎成礼而反。改延康为黄初，大赦[shè]。献帝传曰：辛未，魏王登坛受禅[shàn]，公卿[qīng]、列侯、诸将、匈奴单于、四夷朝者数万人陪位，燎祭天地、五岳、四渎（dú dòu），曰：“皇帝臣丕(pī)敢用玄牡昭（zhāo）告于皇皇后帝：汉历世二十有四，践年四百二十有六，四海困穷，三纲不立，五纬错行，灵祥并见，推术数者，虑之古道，咸以为天之历数，运终兹世，凡诸嘉祥民神之意，比昭（zhāo）有汉数终之极，魏家受命之符。汉主以神器宜授於(yū)臣，宪章有虞[yú]，致位于丕(pī)。丕(pī)震畏天命，虽休勿休。群公庶(shù zhù)尹六事之人，外及将士，洎于蛮夷君长，佥[qiān]曰：‘天命不可以辞拒，神器不可以久旷，群臣不可以无主，万几不可以无统。’丕(pī)祗[zhī]承皇象，敢不钦[qīn]承。卜[bǔ] [bo]之守龟，兆有大横，筮[shì]之三易，兆有革兆，谨择元日，与群寮[liáo]登坛受帝玺绶，告类于尔大神；唯尔有神，尚飨永吉，兆民之望，祚[zuò]于有魏世享。”遂制诏三公：“上古之始有君也，必崇[chóng]恩化以美风俗，然百姓顺教而刑辟(bì pì)厝焉。今朕承帝王之绪，其以延康元年为黄初元年，议改正朔，易服色，殊徽号，同律度量，承土行，大赦[shè]天下；自殊死以下，诸不当得赦[shè]，皆赦[shè]除之。”
，顾魏氏春秋曰：帝升坛礼毕，顾谓群臣曰：“舜、禹之事，吾知之矣。”干窦搜神记曰：宋大夫邢[Xíng]史子臣明於(yū)天道，周敬王之三十七年，景公问曰：“天道其何祥？”对曰：“后五（十）年五月丁亥，臣将死；死后五年五月丁卯(mǎo)，吴将亡；亡后五年，君将终；终后四百年，邾(zhū)王天下。”俄而皆如其言。所云邾(zhū)王天下者，谓魏之兴也。邾(zhū)，曹姓，魏亦曹姓，皆邾(zhū)之后。其年数则错，未知邢[Xíng]史失其数邪，将年代久远，注记者传而有谬也？
万户黄初元年十一月癸[guǐ]酉[yǒu]，以河内之山阳邑万户奉汉帝为山阳公，行汉正朔，以天子之礼郊祭，上书不称臣，京都有事于太庙，致胙；封公之四子为列侯。追尊皇祖太王曰太皇帝，考武王曰武皇帝，尊王太后曰皇太后。赐男子爵人一级，为父后及孝悌(tì)力田人二级。以汉诸侯王为崇[chóng]德侯，列侯为关中侯。以颍阴之繁阳亭为繁昌县。封爵增位各有差。改相国为司徒，御史大夫为司空，奉常为太常，郎中令为光禄勋（xūn），大理为廷尉，大农为大司农。郡国县邑，多所改易。更授匈奴南单于呼厨泉魏玺绶，赐青盖车、乘舆（yú）、宝剑、玉玦。十二月，初营洛阳宫，戊午幸洛阳。臣松之案：诸书记是时帝居北宫，以建始殿朝群臣，门曰承明，陈思王植诗曰“谒(yè)帝承明庐”是也。至明帝时，始於(yū)汉南宫崇[chóng]德殿处起太极、昭（zhāo）阳诸殿。魏书曰：以夏数为得天，故即用夏正，而服色尚黄。魏略[lüè]曰：诏以汉火行也，火忌水，故“洛”去“水”而加“佳”。魏於(yū)行次为土，土，水之牡也，水得土而乃流，土得水而柔，故除“佳”加“水”，变“雒”为“洛”。
鄞笈是岁，长水校尉戴陵谏不宜数行弋[yì]猎，帝大怒；陵减死罪一等。
遣使二年春正月，郊祀[sì]天地、明堂。甲戌[xū] [qu]，校猎至原陵，遣使者以太牢祠[cí]汉世祖。乙亥，朝日于东郊。臣松之以为礼天子以春分朝日，秋分夕月；寻此年正月郊祀[sì]，有月无日，乙亥朝日，则有日无月，盖文之脱也。案明帝朝日夕月，皆如礼文，故知此纪为误者也。初令郡国口满十万者，岁察孝廉一人；其有秀异，无拘户口。辛巳(sì)，分三公户邑，封子弟各一人为列侯。壬[rén]午，复颍川郡一年田租。魏书载诏曰：“颍川，先帝所由起兵征伐也。官渡之役[yì]，四方瓦解，远近顾望，而此郡守义，丁壮荷戈(gē)，老弱负粮。昔汉祖以秦中为国本，光武恃河内为王基，今朕复於(yū)此登坛受禅[shàn]，天以此郡翼成大魏。”改许县为许昌县。以魏郡东部为阳平郡，西部为广平郡。魏略[lüè]曰：改长安、谯[qiáo] [qiào]、许昌、邺[yè]、洛阳为五都；立石表，西界宜阳，北循太行，东北界阳平，南循鲁阳，东界郯[tán]，为中都之地。令天下听内徙，复五年，后又增其复。
命之诏曰：“昔仲尼资大圣之才，怀帝王之器，当衰(shuāi cuī)周之末，无受命之运，在鲁、卫之朝，教化乎洙、泗之上，凄(qī)凄(qī)焉，遑遑焉，欲屈己以存道，贬身以救世。于时王公终莫能用之，乃退考五代之礼，脩素王之事，因鲁史而制春秋，就太师而正雅颂，俾(bǐ)千载之后，莫不宗其文以述作，仰其圣以成谋，咨！可谓命世之大圣，亿载之师表者也。遭天下大乱，百祀[sì]堕坏，旧居之庙，毁而不脩，褒[bǎo] [bāo]成之后，绝而莫继，阙[què] [jué] [quē]里不闻讲颂之声，四时不睹蒸尝之位，斯岂所谓崇[chóng]礼报功，盛德百世必祀[sì]者哉！其以议郎孔羡为宗圣侯，邑百户，奉孔子祀[sì]。”令鲁郡脩起旧庙，置百户吏卒以守卫之，又於(yū)其外广为室屋以居学者。
以车（春）三月，加辽东太守公孙恭为车骑将军。初复五铢钱。夏四月，以车骑将军曹仁为大将军。五月，郑甘复叛，遣曹仁讨斩之。六月庚子，初祀[sì]五岳四渎（dú dòu），咸秩群祀[sì]。魏书：甲辰，以京师宗庙未成，帝亲祠[cí]武皇帝于建始殿，躬执馈奠[diàn]，如家人之礼。丁卯(mǎo)，夫人甄[zhēn]氏卒。戊辰晦(huì)，日有食之，有司奏免太尉，诏曰：“灾异之作，以谴元首，而归过股肱(gōng)，岂禹、汤罪己之义乎？其令百官各虔(qián)厥职，后有天地之眚，勿复劾三公。”
锶ㄇ秋八月，孙权遣使奉章，并遣于禁等还。丁巳(sì)，使太常邢[Xíng]贞持节拜权为大将军，封吴王，加九锡[xī]。冬十月，授杨彪[biāo]光禄大夫。魏书曰：己亥，公卿[qīng]朝朔旦，并引故汉太尉杨彪[biāo]，待以客礼，诏曰：“夫先王制几杖之赐，所以宾礼黄耇褒[bǎo] [bāo]崇[chóng]元老也。昔孔光、卓茂皆以淑德高年，受兹嘉锡[xī]。公故汉宰臣，乃祖已来，世著[zhù]名节，年过七十，行不逾矩，可谓老成人矣，所宜宠异以章旧德。其赐公延年杖及冯几；谒(yè)请之日，便使杖入，又可使著[zhù]鹿皮冠。”彪[biāo]辞让不听，竟著[zhù]布单衣、皮弁以见。续汉书曰：彪[biāo]见汉祚[zuò]将终，自以累世为三公，耻为魏臣，遂称足挛，不复行。积十馀年，帝即王位，欲以为太尉，令近臣宣旨。彪[biāo]辞曰：“尝以汉朝为三公，值世衰(shuāi cuī)乱，不能立尺寸之益，若复为魏臣，於(yū)国之选，亦不为荣也。”帝不夺其意。黄初四年，诏拜光禄大夫，秩中二千石，朝见位次三公，如孔光故事。彪[biāo]上章固让，帝不听，又为门施行马，致吏卒，以优崇[chóng]之。年八十四，以六年薨[hōng]。子脩，事见陈思王传。以谷贵，罢五铢钱。魏书曰：十一月辛未，镇西将军曹真命众将及州郡兵讨破叛胡治元多、卢水、封赏等，斩首五万馀级，获生口十万，羊一百一十一万口，牛八万，河西遂平。帝初闻胡决水灌显美，谓左右诸将曰：“昔隗[kuí wěi]嚣灌略[lüè]阳，而光武因其疲弊，进兵灭之。今胡决水灌显美，其事正相似，破胡事今至不久。”旬日，破胡告檄到，上大笑曰：“吾策之於(yū)帷幕之内，诸将奋击於(yū)万里之外，其相应若合符节。前后战克获虏(lǔ)，未有如此也。”己卯(mǎo)，以大将军曹仁为大司马。十二月，行东巡。是岁筑陵云台。
罚三年春正月丙寅[yín]朔，日有蚀之。庚午，行幸许昌宫。诏曰：“今之计、（考），古之贡士也；十室之邑，必有忠信，若限年然后取士，是吕尚、周晋不显於(yū)前世也。其令郡国所选，勿拘老幼；儒通经术，吏达文法，到皆试用。有司纠故不以实者。”魏书曰：癸[guǐ]亥，孙权上书，说：“刘备支党四万人，马二三千匹，出秭归，请往扫扑[pū]，以克捷为效。”帝报曰：“昔隗[kuí wěi]嚣之弊，祸发栒邑，子阳之禽，变起扞关，将军其亢[kàng]厉威武，勉蹈(dǎo)奇功，以称吾意。”
于阗二月，鄯善、龟兹、于阗王各遣使奉献，诏曰：“西戎即叙，氐、羌[qiāng]来王，诗、书美之。顷者西域外夷并款塞内附，应劭[shào]汉书注曰：款，叩也；皆叩塞门来服从。其遣使者抚劳之。”是后西域遂通，置戊己校尉。
原王三月乙丑，立齐公睿[ruì]为平原王，帝弟鄢(yān)陵公彰等十一人皆为王。初制封王之庶(shù zhù)子为乡公，嗣王之庶(shù zhù)子为亭侯，公之庶(shù zhù)子为亭伯。甲戌[xū] [qu]，立皇子霖(lín)为河东王。甲午，行幸襄[xiāng]邑。夏四月戊申，立鄄[juàn]城侯植为鄄[juàn]城王。癸[guǐ]亥，行还许昌宫。五月，以荆(jīng)、扬、江表八郡为荆(jīng)州，孙权领牧故也；荆(jīng)州江北诸郡为郢(yǐng)州。
酰闰月，孙权破刘备于夷陵。初，帝闻备兵东下，与权交战，树栅[zhà] [shān] [shi] [cè]连营七百馀里，谓群臣曰：“备不晓兵，岂有七百里营可以拒敌者乎！‘苞[bāo]原隰险阻而为军者为敌所禽’，此兵忌也。孙权上事今至矣。”后七日，破备书到。
喷艹秋七月，冀州大蝗，民饥，使尚书杜畿(jī)持节开仓廪(lǐn)以振之。八月，蜀大将黄权率众降。魏书曰：权及领南郡太守史郃等三百一十八人，诣荆(jīng)州刺史奉上所假印绶、棨戟[jǐ]、幢麾（huī）、牙门、鼓车。权等诣行在所，帝置酒设乐，引见于承光殿。权、郃等人人前自陈，帝为论说军旅成败去就之分，诸将无不喜悦。赐权金帛、车马、衣裘、帷帐、妻妾，下及偏裨（bì pí）皆有差。拜权为侍中镇南将军，封列侯，即日召使骖(cān)乘；及封史郃等四十二人皆为列侯，为将军郎将百馀人。
越褚（zhǔ chǔ zhě）九月甲午，诏曰：“夫妇人与政，乱之本也。自今以后，群臣不得奏事太后，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，又不得横受茅土之爵；以此诏传后世，若有背违，天下共诛之。”孙盛曰：夫经国营治，必凭俊喆之辅，贤达令德，必居参乱之任，故虽周室之盛，有妇人与焉。然则坤道承天，南面罔[wǎng]二，三从之礼，谓之至顺，至於(yū)号令自天子出，奏事专行，非古义也。昔在申、吕，实匡有周。苟以天下为心，惟德是杖，则亲疏之授，至公一也，何至后族而必斥远之哉？二汉之季世，王道陵迟，故令外戚（qī）凭宠，职为乱阶。（於(yū)）此自时昏道丧，运祚[zuò]将移，纵无王、吕之难，岂乏田、赵之祸乎？而后世观其若此，深怀酖[dān]毒之戒也。至于魏文，遂发一概之诏，可谓有识之爽言，非帝者之宏议。庚子，立皇后郭氏。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；鳏寡笃（dǔ）癃及贫不能自存者赐谷。
椑音冬十月甲子，表首阳山东为寿陵，作终制曰：“礼，国君即位为椑，椑音扶历反。存不忘亡也。臣松之按：礼，天子诸侯之棺，各有重数；棺之亲身者曰椑。昔尧葬谷林，通树之，禹葬会稽(jī)，农不易亩，吕氏春秋：尧葬于谷林，通树之；舜葬于纪，市廛不变其肆；禹葬会稽(jī)，不变人徒。故葬於(yū)山林，则合乎山林。封树之制，非上古也，吾无取焉。寿陵因山为体，无为封树，无立寝殿，造园邑，通神道。夫葬也者，藏也，欲人之不得见也。骨无痛痒之知，冢非栖神之宅，礼不墓祭，欲存亡之不黩[dú]也，为棺椁（guǒ）足以朽骨，衣衾足以朽肉而已。故吾营此丘墟不食之地，欲使易代之后不知其处。无施苇炭，无藏金银铜铁，一以瓦器，合古涂车、刍灵之义。棺但漆际会三过，饭含无以珠玉，无施珠襦玉匣(xiá)，诸愚俗所为也。季孙以兴璠[fán]敛，孔子历级而救之，譬之暴骸中原。宋公厚葬，君子谓华元、乐莒(jǔ)不臣，以为弃君於(yū)恶。汉文帝之不发，霸陵无求也；光武之掘，原陵封树也。霸陵之完，功在释之；原陵之掘，罪在明帝。是释之忠以利君，明帝爱以害亲也。忠臣孝子，宜思仲尼、丘明、释之之言，鉴华元、乐莒(jǔ)、明帝之戒，存於(yū)所以安君定亲，使魂灵万载无危，斯则贤圣之忠孝矣。自古及今，未有不亡之国，亦无不掘之墓也。丧乱以来，汉氏诸陵无不发掘，至乃烧取玉匣(xiá)金缕[lǚ]，骸骨并尽，是焚如之刑，岂不重痛哉！祸由乎厚葬封树。‘桑、霍为我戒’，不亦明乎？其皇后及贵人以下，不随王之国者，有终没皆葬涧(jiàn)西，前又以表其处矣。盖舜葬苍梧，二妃不从，延陵葬子，远在嬴、博，魂而有灵，无不之也，一涧(jiàn)之间，不足为远。若违今诏，妄(wàng)有所变改造施，吾为戮[lù]尸地下，戮[lù]而重戮[lù]，死而重死。臣子为蔑[miè]死君父，不忠不孝，使死者有知，将不福汝。其以此诏藏之宗庙，副在尚书、秘书、三府。”
守。是月，孙权复叛。复郢(yǐng)州为荆(jīng)州。帝自许昌南征，诸军兵并进，权临江拒守。十一月辛丑，行幸宛。庚申晦(huì)，日有食之。是岁，穿灵芝池。
赫四年春正月，诏曰：“丧乱以来，兵革未戢[jí]，天下之人，互相残杀。今海内初定，敢有私复仇者皆族之。”筑南巡台于宛。三月丙申，行自宛还洛阳宫。癸[guǐ]卯(mǎo)，月犯心中央大星。魏书载丙午诏曰：“孙权残害民物，朕以寇不可长，故分命猛将三道并征。今征东诸军与权党吕范等水战，则斩首四万，获船万艘。大司马据守濡[rú]须，其所禽获亦以万数。中军、征南，攻围江陵，左将军张郃等舳舻直渡，击其南渚[zhǔ]，贼赴水溺(nì,niào)死者数千人，又为地道攻城，城中外雀鼠不得出入，此几上肉耳！而贼中疠气疾病，夹江涂地，恐相染污。昔周武伐殷，旋师孟津，汉祖征隗[kuí wěi]嚣，还军高平，皆知天时而度贼情也。且成汤解三面之网，天下归仁。今开江陵之围，以缓成死之禽。且休力役[yì]，罢省繇[yáo] [yóu] [zhòu]戍，畜养士民，咸使安息。”丁未，大司马曹仁薨[hōng]。是月大疫[yì]。
鹈鹕夏五月，有鹈鹕鸟集灵芝池，诏曰：“此诗人所谓污泽也。曹诗‘刺恭公远君子而近小人’，今岂有贤智之士处於(yū)下位乎？否则斯鸟何为而至？其博举天下俊德茂才、独行君子，以答曹人之刺。”魏书曰：辛酉[yǒu]，有司奏造二庙，立太皇帝庙，大长秋特进侯与高祖合祭，亲尽以次毁；特立武皇帝庙，四时享祀[sì]，为魏太祖，万载不毁也。
毒┒六月甲戌[xū] [qu]，任城王彰薨[hōng]於(yū)京都。甲申，太尉贾[jiǎ]诩(xǔ)薨[hōng]。太白昼见。是月大雨，伊、洛溢流，杀人民，坏庐宅。魏书曰：七月乙未，大军当出，使太常以特牛一告祠[cí]于郊。臣松之按：魏郊祀[sì]奏中，尚书卢毓[yù]议祀[sì]厉殃事云：“具牺牲祭器，如前后师出告郊之礼。”如此，则魏氏出师，皆告郊也。秋八月丁卯(mǎo)，以廷尉钟繇[yáo] [yóu] [zhòu]为太尉。魏书曰：有司奏改汉氏宗庙安世乐曰正世乐，嘉至乐曰迎灵乐，武德乐曰武颂乐，昭（zhāo）容乐曰昭（zhāo）业乐，云（翻）舞曰凤翔舞，育命舞曰灵应舞，武德舞曰武颂舞，文（昭（zhāo））舞曰大（昭（zhāo））舞，五行舞曰大武舞。辛未，校猎于荥阳，遂东巡。论征孙权功，诸将已下进爵增户各有差。九月甲辰，行幸许昌宫。魏书曰：十二月丙寅[yín]，赐山阳公夫人汤沐邑，公女曼为长乐郡公主，食邑各五百户。是冬，甘露降芳林园。臣松之按：芳林园即今华林园，齐王芳即位，改为华林。
妫(guī)五年春正月，初令谋反大逆乃得相告，其馀皆勿听治；敢妄(wàng)相告，以其罪罪之。三月，行自许昌还洛阳宫。夏四月，立太学，制五经课试之法，置春秋谷梁博士。五月，有司以公卿[qīng]朝朔望日，因奏疑事，听断大政，论辨得失。秋七月，行东巡，幸许昌宫。八月，为水军，亲御龙舟，循蔡、颍，浮淮，幸寿春。扬州界将吏士民，犯五岁刑已下，皆原除之。九月，遂至广陵，赦[shè]青、徐二州，改易诸将守。冬十月乙卯(mǎo)，太白昼见。行还许昌宫。魏书载癸[guǐ]酉[yǒu]诏曰：“近之不绥[suí]，何远之怀？今事多而民少，上下相弊以文法，百姓无所措其手足。昔太山之哭者，以为苛政甚于猛虎，吾备儒者之风，服圣人之遗（yí wèi）教，岂可以目玩其辞，行违其诫者哉？广议轻刑，以惠百姓。”十一月庚寅[yín]，以冀州饥，遣使者开仓廪(lǐn)振之。戊申晦(huì)，日有食之。
伦妫(guī)十二月，诏曰：“先王制礼，所以昭（zhāo）孝事祖，大则郊社，其次宗庙，三辰五行，名山大川，非此族也，不在祀[sì]典。叔世衰(shuāi cuī)乱，崇[chóng]信巫史，至乃宫殿之内，户牖(yǒu)之间，无不沃(wò)酹[lèi]，甚矣其惑也。自今，其敢设非祀[sì]之祭，巫祝之言，皆以执左道论，著[zhù]于令典。”是岁穿天渊池。
苦，六年春二月，遣使者循行许昌以东尽沛郡，问民所疾苦，贫者振贷之。魏略[lüè]载诏曰：“昔轩辕建四面之号，周武称‘予有乱臣十人’，斯盖先圣所以体国君民，亮成天工，多贤为贵也。今内有公卿[qīng]以镇京师，外设牧伯以监四方，至於(yū)元戎出征，则军中宜有柱石之贤帅，辎重所在，又宜有镇守之重臣，然后车驾可以周行天下，无内外之虑。吾今当征贼，欲守之积年。其以尚书令颍乡侯陈群为镇军大将军，尚书仆[pū] [pú]射西乡侯司马懿（yì）为抚军大将军。若吾临江授诸将方略[lüè]，则抚军当留许昌，督[dū]后诸军，录后台文书事；镇军随车驾，当董督[dū]众军，录行尚书事；皆假节鼓吹，给中军兵骑六百人。吾欲去江数里，筑宫室，往来其中，见贼可击之形，便出奇兵击之；若或未可，则当舒六军以游猎，飨赐军士。”三月，行幸召陵，通讨虏(lǔ)渠。乙巳(sì)，还许昌宫。并州刺史梁习讨鲜卑轲比能，大破之。辛未，帝为舟师东征。五月戊申，幸谯[qiáo] [qiào]。壬[rén]戌[xū] [qu]，荧惑入太微。
尉任六月，利成郡兵蔡方等以郡反，杀太守徐质。遣屯骑校尉任福、步兵校尉段昭（zhāo）与青州刺史讨平之；其见胁(xié)略[lüè]及亡命者，皆赦[shè]其罪。
，从秋七月，立皇子鉴为东武阳王。八月，帝遂以舟师自谯[qiáo] [qiào]循涡[wō] [guō]入淮，从陆道幸徐。九月，筑东巡台。冬十月，行幸广陵故城，临江观兵，戎卒十馀万，旌(jīng)旗数百里。魏书载帝於(yū)马上为诗曰：“观兵临江水，水流何汤汤！戈(gē)矛成山林，玄甲耀日光。猛将怀暴怒，胆气正从横。谁云江水广，一苇可以航，不战屈敌虏(lǔ)，戢[jí]兵称贤良。古公宅岐邑，实始翦殷商。孟献营虎牢，郑人惧稽(jī qǐ)颡。充国务耕植，先零自破亡。兴农淮、泗间，筑室都徐方。量宜运权略[lüè]，六军咸悦康；岂如东山诗，悠悠多忧伤。”是岁大寒，水道冰，舟不得入江，乃引还。十一月，东武阳王鉴薨[hōng]。十二月，行自谯[qiáo] [qiào]过梁，遣使以太牢祀[sì]故汉太尉桥玄。
溃七年春正月，将幸许昌，许昌城南门无故自崩，帝心恶之，遂不入。壬[rén]子，行还洛阳宫。三月，筑九华台。夏五月丙辰，帝疾笃（dǔ），召中军大将军曹真、镇军大将军陈群、征东大将军曹休、抚军大将军司马宣王，并受遗（yí wèi）诏辅嗣主。遣后宫淑媛、昭（zhāo）仪已下归其家。丁巳(sì)，帝崩于嘉福殿，时年四十。魏书曰：殡[bìn]於(yū)崇[chóng]华前殿。六月戊寅[yín]，葬首阳陵。自殡[bìn]及葬，皆以终制从事。魏氏春秋曰：明帝将送葬，曹真、陈群、王朗等以暑热固谏，乃止。孙盛曰：夫窀穸之事，孝子之极痛也，人伦之道，於(yū)斯莫重。故天子七月而葬，同轨毕至。夫以义感之情，犹尽临隧之哀，况乎天性发中，敦礼者重之哉！魏氏之德，仍世不基矣。昔华元厚葬，君子以为弃君於(yū)恶，群等之谏，弃孰[shú]甚焉！鄄[juàn]城侯植为诔曰：“惟黄初七年五月七日，大行皇帝崩，呜呼哀哉！于时天震地骇，崩山陨[yǔn]霜，阳精薄景，五纬错行，百姓呼嗟(jiē)，万国悲伤，若丧考妣，（恩过慕）〔思慕过〕唐，擗踊郊野，仰想穹苍，佥[qiān]曰何辜[gū]，早世殒[yǔn]丧，呜呼哀哉！悲夫大行，忽焉光灭，永弃万国，云往雨绝。承问荒忽，惛懵哽咽，袖锋抽刃，叹自僵毙，追慕三良，甘心同穴。感惟南风，惟以郁(yù)滞，终於(yū)偕(xié)没，指景自誓。考诸先记，寻之哲言，生若浮寄，唯德可论，朝闻夕逝，孔志所存。皇虽一没，天禄永延，何以述德？表之素旃。何以咏功？宣之管弦。乃作诔曰：皓[hào]皓[hào]太素，两仪始分，中和产物，肇有人伦，爰[yuán]暨三皇，实秉道真，降逮[dài] [dǎi]五帝，继以懿（yì）纯，三代制作，踵(zhǒng)武立勋（xūn）。季嗣不维，网漏于秦，崩乐灭学，儒坑礼焚，二世而歼[jiān]，汉氏乃因，弗求古训，嬴政是遵，王纲帝典，阒尔无闻。末光幽昧，道究运迁，乾[qián] [gān]坤回历，简圣授贤，乃眷[juàn]大行，属以黎元。龙飞启祚[zuò]，合契上玄，五行定纪，改号革年，明明赫赫，受命于天。仁风偃物，德以礼宣；祥惟圣质，嶷[yí] [nì]在幼妍。庶(shù zhù)几六典，学不过庭，潜心无罔[wǎng]，抗志青冥。才秀藻朗，如玉之莹，听察无乡，瞻(zhān)睹未形。其刚如金，其贞如琼，如冰之洁，如砥之平。爵公无私，戮[lù]违无轻，心镜万机，揽照下情。思良股肱(gōng)，嘉昔伊、吕，搜扬侧陋，举汤代禹；拔才岩穴，取士蓬(péng)户，唯德是萦，弗拘祢(mí)祖。宅土之表，道义是图，弗营厥险，六合是虞[yú]。齐契共遵，下以纯民，恢拓规矩，克绍前人。科条品制，褒[bǎo] [bāo]贬以因。乘殷之辂[lù]，行夏之辰。金根黄屋，翠葆龙鳞[lín]，紼冕[miǎn]崇[chóng]丽，衡紞[dǎn]维新，尊肃礼容，瞩之若神。方牧妙举，钦[qīn]於(yū)恤民，虎将荷节，镇彼四邻；朱旗所剿，九壤被震，畴克不若？孰[shú]敢不臣？县旌(jīng)海表，万里无尘。虏(lǔ)备凶彻，鸟殪[yì]江岷(mín)，权若涸鱼，乾[qián] [gān]腊矫鳞[lín]，肃慎纳贡，越裳效珍，条支绝域，侍子内宾。德侪先皇，功侔太古。上灵降瑞，黄初叔祜[hù]：河龙洛龟，凌波游下；平钧(jūn)应绳，神鸾翔舞；数荚阶除，系风扇暑；皓[hào]兽素禽，飞走郊野；神钟宝鼎，形自旧土；云英甘露，瀸涂被宇；灵芝冒沼，朱华廕渚[zhǔ]。回回凯风，祁祁甘雨，稼穑丰登，我稷我黍（shǔ）。家佩惠君，户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慈父。图致太和，洽德全义。将登介山，先皇作俪。镌（juān）石纪勋（xūn），兼录众瑞，方隆封禅[chán] [shàn]，归功天地，宾礼百灵，勋（xūn）命视规，望祭四岳，燎封奉柴，肃于南郊，宗祀[sì]上帝。三牲既供，夏禘秋尝，元侯佐(zuǒ)祭，献璧奉璋。鸾舆（yú）幽蔼，龙旂[qí]太常，爰[yuán]迄太庙，钟鼓锽锽，颂德咏功，八佾[yì]锵锵(qiāng)。皇祖既飨，烈考来享，神具醉止，降兹福祥。天地震荡，大行康之；三辰暗昧，大行光之；皇纮（hóng）绝维，大行纲之；神器莫统，大行当之；礼乐废弛，大行张之；仁义陆沈，大行扬之；潜龙隐凤，大行翔之；疏狄遐[xiá]康，大行匡之。在位七载，元功仍举，将永太和，绝迹三五，宜作物师，长为神主，寿终金石，等算东父，如何奄忽，摧身后土，俾(bǐ)我茕茕，靡瞻(zhān)靡顾。嗟(jiē)嗟(jiē)皇穹，胡宁忍务？呜呼哀哉！明监吉凶，体远存亡，深垂典制，申之嗣皇。圣上虔(qián)奉，是顺是将，乃创玄宇，基为首阳，拟迹谷林，追尧慕唐，合山同陵，不树不疆，涂车刍灵，珠玉靡藏。百神警侍，来宾幽堂，耕禽田兽，望魂之翔。于(yū)是，俟大隧之致功兮，练元辰之淑祯[zhēn]，潜华体於(yū)梓(zǐ)宫兮，冯正殿以居灵。顾望嗣之号咷兮，存临者之悲声，悼晏[yàn]驾之既脩兮，感容车之速征。浮飞魂於(yū)轻霄兮，就黄墟以灭形，背三光之昭（zhāo）晰兮，归玄宅之冥冥。嗟(jiē)一往之不反兮，痛閟闼[tà]之长扃。咨远臣之眇[miǎo]眇[miǎo]兮，感凶讳(huì)以怛惊，心孤绝而靡告兮，纷流涕(tì)而交颈。思恩荣以横奔兮，阂[hé]阙[què] [jué] [quē]塞之峣峥，顾衰(shuāi cuī)绖以轻举兮，迫关防之我婴。欲高飞而遥憩（qì）兮，惮[dàn] [dá]天网之远经，遥投骨於(yū)山足兮，报恩养於(yū)下庭。慨[kǎi]拊心而自悼兮，惧施重而命轻，嗟(jiē)微驱之是效兮，甘九死而忘生，几司命之役[yì]籍兮，先黄发而陨[yǔn]零，天盖高而察卑兮，冀神明之我听。独郁(yù)伊而莫愬(sù)兮，追顾景而怜(lián)形，奏斯文以写思兮，结翰(hàn)墨以敷(fū)诚。呜呼哀哉！”
经传初，帝好文学，以著[zhù]述为务，自所勒(lè lēi)成垂百篇。又使诸儒撰[zhuàn]集经传，随类相从，凡千馀篇，号曰皇览。魏书曰：帝初在东宫，疫[yì]疠大起，时人彫伤，帝深感叹，与素所敬者大理王朗书曰：“生有七尺之形，死唯一棺之土，唯立德扬名，可以不朽，其次莫如著[zhù]篇籍。疫[yì]疠数起，士人彫落，余独何人，能全其寿？”故论撰[zhuàn]所著[zhù]典论、诗赋，盖百馀篇，集诸儒於(yū)肃城门内，讲论大义，侃侃无倦。常嘉汉文帝之为君，宽仁玄默，务欲以德化民，有贤圣之风。时文学诸儒，或以为孝文虽贤，其於(yū)聪明，通达国体，不如贾[jiǎ] [gǔ] [jià]谊。帝由是著[zhù]太宗论曰：“昔有苗不宾，重华舞以干戚（qī），尉佗称帝，孝文抚以恩德，吴王不朝，锡[xī]之几杖以抚其意，而天下赖[lài]安；乃弘三章之教，恺悌(tì)之化，欲使曩(nǎng)时累息之民，得阔步高谈，无危惧之心。若贾[jiǎ] [gǔ] [jià]谊之才敏，筹画国政，特贤臣之器，管、晏[yàn]之姿，岂若孝文大人之量哉？”三年之中，以孙权不服，复颁太宗论于天下，明示不原征伐也。他日又从容言曰：“顾我亦有所不取于汉文帝者三：杀薄昭（zhāo）；幸邓通；慎夫人衣不曳地，集上书囊(náng,nāng)为帐帷。以为汉文俭而无法，舅后之家，但当养育以恩而不当假借以权，既触罪法，又不得不害矣。”其欲秉持中道，以为帝王仪表者如此。胡冲吴历曰：帝以素书所著[zhù]典论及诗赋饷孙权，又以纸写一通与张昭（zhāo）。
下笔评曰：文帝天资文藻，下笔成章，博闻强识，才艺兼该；典论帝自叙曰：初平之元，董卓杀主鸩[zhèn]后，荡覆王室。是时四海既困中平之政，兼恶卓之凶逆，家家思乱，人人自危。山东牧守，咸以春秋之义，“卫人讨州吁于濮（pú）”，言人人皆得讨贼。于(yū)是大兴义兵，名豪大侠，富室强族，飘扬云会，万里相赴；兗、豫之师战于荥阳，河内之甲军于孟津。卓遂迁大驾，西都长安。而山东大者连郡国，中者婴城邑，小者聚阡陌，以还相吞灭。会黄巾盛於(yū)海、岱，山寇暴於(yū)并、冀，乘胜转攻，席卷而南，乡邑望烟而奔，城郭睹尘而溃，百姓死亡，暴骨如莽（mǎng）。余时年五岁，上以世方扰[rǎo]乱，教余学射，六岁而知射，又教余骑马，八岁而能骑射矣。以时之多故，每征，余常从。建安初，上南征荆(jīng)州，至宛，张绣降。旬日而反，亡兄孝廉子修、从兄安民遇害。时余年十岁，乘马得脱。夫文武之道，各随时而用，生于中平之季，长于戎旅之间，是以少好弓马，于今不衰(shuāi cuī)；逐禽辄十里，驰射常百步，日多体健，心每不厌。建安十年，始定冀州，濊、貊贡良弓，燕、代献名马。时岁之暮春，勾芒司节，和风扇物，弓燥手柔，草浅兽肥，与族兄子丹猎于邺[yè]西，终日手获麞鹿九，雉兔三十。后军南征次曲蠡，尚书令荀彧（yù）奉使犒（kào）军，见余谈论之末，彧（yù）言：“闻君善左右射，此实难能。”余言：“执事未睹夫项发口纵，俯马蹄而仰月支也。”彧（yù）喜笑曰：“乃尔！”余曰：“埒有常径，的有常所，虽每发辄中，非至妙也。若驰平原，赴丰草，要狡[jiǎo]兽，截轻禽，使弓不虚弯，所中必洞，斯则妙矣。”时军祭酒张京在坐，顾彧（yù）拊手曰“善”。余又学击剑，阅师多矣，四方之法各异，唯京师为善。桓(huán)、灵之间，有虎贲[bì] [bēn]王越善斯术，称於(yū)京师。河南史阿言昔与越游，具得其法，余从阿学之精熟。尝与平虏(lǔ)将军刘勋（xūn）、奋威将军邓展等共饮，宿闻展善有手臂，晓五兵，又称其能空手入白刃。余与论剑良久，谓言将军法非也，余顾尝好之，又得善术，因求与余对。时酒酣[hān]耳热，方食芊蔗，便以为杖，下殿数交，三中其臂，左右大笑。展意不平，求更为之。余言吾法急属，难相中面，故齐臂耳。展言原复一交，余知其欲突以取交中也，因伪深进，展果寻前，余却脚鄛，正截其颡，坐中惊视。余还坐，笑曰：“昔阳庆使淳[chún] [zhūn]于意去其故方，更授以秘术，今余亦原邓将军捐弃故伎，更受要道也。”一坐尽欢。夫事不可自谓己长，余少晓持衤复，自谓无对；俗名双戟[jǐ]为坐铁室，镶（xiāng）楯(shǔn dùn shūn)为蔽木户；后从陈国袁敏学，以单攻衤复，每为若神，对家不知所出，先日若逢(féng)敏於(yū)狭路，直决耳！余於(yū)他戏弄之事少所喜，唯弹釭[gāng]略[lüè]尽其巧，少为之赋。昔京师先工有马合乡侯、东方安世、张公子，常恨不得与彼数子者对。上雅好诗书文籍，虽在军旅，手不释卷，每每定省从容，常言人少好学则思专，长则善忘，长大而能勤学者，唯吾与袁伯业耳。余是以少诵诗、论，及长而备历五经、四部，史、汉、诸子百家之言，靡不毕览。博物志曰：帝善弹釭[gāng]，能用手巾角。时有一书生，又能低头以所冠著[zhù]葛(gé)巾角撇[piē] [piě]釭[gāng]。若加之旷大之度，励以公平之诚，迈志存道，克广德心，则古之贤主，何远之有哉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