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书六
儆保董卓字仲颖，陇西临洮[táo]人也。英雄记曰：卓父君雅，由微官为颍川纶氏尉。有三子：长子擢(zhuó zhuō)，字孟高，早卒；次即卓；卓弟旻(mín)字叔颖。少好侠，尝游羌[qiāng]中，尽与诸豪帅相结。后归耕於(yū)野，而豪帅有来从之者，卓与俱还，杀耕牛与相宴乐。诸豪帅感其意，归相敛，得杂畜千馀头以赠卓。吴书曰：郡召卓为吏，使监领盗贼。胡尝出钞，多虏(lǔ)民人，凉州刺史成就辟(bì pì)卓为从事，使领兵骑讨捕，大破之，斩获千计。并州刺史段颎荐卓公府，司徒袁隗[wěi]辟(bì pì)为掾(yuàn)。汉桓(huán)帝末，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。卓有才武，旅力少比，双带两鞬，左右驰射。为军司马，从中郎将张奂[huàn]征并州有功，拜郎中，赐缣[jiān]九千匹，卓悉以分与吏士。迁广武令，蜀郡北部都尉，西域戊己校尉，免。征[zhēng]拜并州刺史、河东太守，英雄记曰：卓数讨羌[qiāng]、胡，前后百馀战。迁中郎将，讨黄巾，军败抵罪。韩遂等起凉州，复为中郎将，西拒遂。于望垣（yuán）硖北，为羌[qiāng]、胡数万人所围，粮食乏绝。卓伪欲捕鱼，堰其还道当所渡水为池，使水渟满数十里，默从堰下过其军而决堰。比羌[qiāng]、胡闻知追逐，水已深，不得渡。时六军上陇西，五军败绩，卓独全众而还，屯住扶风。拜前将军，封斄乡侯，徵[zhǐ] [zhēng]为并州牧。灵帝纪曰：中平五年，徵[zhǐ] [zhēng]卓为少府，敕[chì]以营吏士属左将军皇甫[fǔ]嵩[sōng]，诣行在所。卓上言：“凉州扰[rǎo]乱，鲸鲵未灭，此臣奋发效命之秋。吏士踊跃，恋恩念报，各遮（zhē）臣车，辞声恳恻，未得即路也。辄且行前将军事，尽心慰恤，效力行陈。”六年，以卓为并州牧，又敕[chì]以吏兵属皇甫[fǔ]嵩[sōng]。卓复上言：“臣掌戎十年，士卒大小，相狎(xiá)弥久，恋臣畜养之恩，乐为国家奋一旦之命，乞将之州，效力边陲。”卓再违诏敕[chì]，会为何进所召。
袁绍灵帝崩，少帝即位。大将军何进与司隶校尉袁绍谋诛诸阉[yān]官，太后不从。进乃召卓使将兵诣京师，并密令上书曰：“中常侍张让等窃幸乘宠，浊乱海内。昔赵鞅兴晋阳之甲，以逐君侧之恶。臣辄鸣钟鼓如洛阳，即讨让等。”欲以胁(xié)迫太后。卓未至，进败。续汉书曰：进字遂高，南阳人，太后异母兄也。进本屠家子，父曰真。真死后，进以妹倚(yǐ)黄门得入掖庭，有宠，光和三年立为皇后，进由是贵幸。中平元年，黄巾起，拜进大将军。典略[lüè]载卓表曰：“臣伏惟天下所以有逆不止者，各由黄门常侍张让等侮慢天常，操擅王命，父子兄弟并据州郡，一书出门，便获千金，京畿(jī)诸郡数百万膏腴美田皆属让等，至使怨气上蒸，妖贼起。臣前奉诏讨於(yū)扶罗，将士饥乏，不肯渡河，皆言欲诣京师先诛阉[yān]竖以除民害，从台阁求乞资直。臣随慰抚，以至新安。臣闻扬汤止沸，不如灭火去薪，溃痈[yōng]虽痛，胜于养肉，及溺(nì,niào)呼船，悔之无及。”中常侍段珪[guī]等劫帝走小平津，卓遂将其众迎帝于北芒，还宫。张璠[fán]汉纪曰：帝以八月庚午为诸黄门所劫，步出谷门，走至河上。诸黄门既投河死。时帝年十四，陈留王年九岁，兄弟独夜步行欲还宫，闇暝，逐萤火而行，数里，得民家以露车载送。辛未，公卿[qīng]以下与卓共迎帝於(yū)北芒阪[bǎn]下。献帝春秋曰：先是童谣曰：“侯非侯，王非王，千乘万骑走北芒。”卓时適[shì]至，屯显阳苑。闻帝当还，率众迎帝。典略[lüè]曰：帝望见卓兵涕(tì)泣(qì)。群公谓卓曰：“有诏却兵。”卓曰：“公诸人为国大臣，不能匡正王室，至使国家播荡，何却兵之有！”遂俱入城。献帝纪曰：卓与帝语，语不可了。乃更与陈留王语，问祸乱由起；王答，自初至终，无所遗（yí wèi）失。卓大喜，乃有废立意。英雄记曰：河南中部掾(yuàn)闵贡扶帝及陈留王上至雒舍止。帝独乘一马，陈留王与贡共乘一马，从雒舍南行。公卿[qīng]百官奉迎於(yū)北芒阪[bǎn]下，故太尉崔烈在前导。卓将步骑数千来迎，烈呵使避，卓骂烈曰：“昼夜三百里来，何云避，我不能断卿[qīng]头邪？”前见帝曰：“陛下令常侍小黄门作乱乃尔，以取祸败，为负不小邪？”又趋陈留王，曰：“我董卓也，从我抱来。”乃於(yū)贡抱中取王。英雄记曰：一本云王不就卓抱，卓与王并马而行也。时进弟车骑将军苗为进众所杀，英雄记云：苗，太后之同母兄，先嫁朱氏之子。进部曲将吴匡，素怨苗不与进同心，又疑其与宦官通谋，乃令军中曰：“杀大将军者，车骑也。”遂引兵与卓弟旻(mín)共攻杀苗於(yū)朱爵阙[què] [jué] [quē]下。进、苗部曲无所属，皆诣卓。卓又使吕布杀执金吾丁原，并其众，故京都兵权唯在卓。九州春秋曰：卓初入洛阳，步骑不过三千，自嫌兵少，不为远近所服；率四五日，辄夜遣兵出四城门，明日陈旌(jīng)鼓而入，宣言云“西兵复入至洛中”。人不觉，谓卓兵不可胜数。
盼缴先是，进遣骑都尉太山鲍信所在募兵，適[shì]至，信谓绍曰：“卓拥强兵，有异志，今不早图，将为所制；及其初至疲劳，袭之可禽也。”绍畏卓，不敢发，信遂还乡里。
农王于(yū)是以久不雨，策免司空刘弘而卓代之，俄迁太尉，假节钺(yuè)虎贲[bì] [bēn]。遂废帝为弘农王。寻又杀王及何太后。立灵帝少子陈留王，是为献帝。献帝纪曰：卓谋废帝，会群臣於(yū)朝堂，议曰：“大者天地，次者君臣，所以为治。今皇帝闇弱，不可以奉宗庙，为天下主。欲依伊尹、霍光故事，立陈留王，何如？”尚书卢植曰：“案尚书太甲既立不明，伊尹放之桐宫。昌邑王立二十七日，罪过千馀，故霍光废之。今上富於(yū)春秋，行未有失，非前事之比也。”卓怒，罢坐，欲诛植，侍中蔡邕劝之，得免。九月甲戌[xū] [qu]，卓复大会群臣曰：“太后逼迫永乐太后，令以忧死，逆妇姑之礼，无孝顺之节。天子幼质，软弱不君。昔伊尹放太甲，霍光废昌邑，著[zhù]在典籍，佥[qiān]以为善。今太后宜如太甲，皇帝宜如昌邑。陈留王仁孝，宜即尊皇祚[zuò]。”献帝起居注载策曰：“孝灵皇帝不究高宗眉寿之祚[zuò]，早弃臣子。皇帝承绍，海内侧望，而帝天姿轻佻[tiāo]，威仪不恪[kè]，在丧慢惰，衰(shuāi cuī)如故焉；凶德既彰，淫秽[huì]发闻，损辱神器，忝[tiǎn]污宗庙。皇太后教无母仪，统政荒乱。永乐太后暴崩，众论惑焉。三纲之道，天地之纪，而乃有阙[què] [jué] [quē]，罪之大者。陈留王协，圣德伟茂，规矩邈（miǎo）然，丰下兑上，有尧图之表；居丧哀戚（qī），言不及邪，岐嶷[yí] [nì]之性，有周成之懿（yì）。休声美称，天下所闻，宜承洪业，为万世统，可以承宗庙。废皇帝为弘农王。皇太后还政。”尚书读册毕，群臣莫有言，尚书丁宫曰：“天祸汉室，丧乱弘多。昔祭仲废忽立突，春秋大其权。今大臣量宜为社稷计，诚合天人，请称万岁。”卓以太后见废，故公卿[qīng]以下不布服，会葬，素衣而已。卓迁相国，封郿[méi]侯，赞拜不名，剑履[lǚ]上殿，又封卓母为池阳君，置家令、丞。卓既率精兵来，適[shì]值帝室大乱，得专废立，据有武库甲兵，国家珍宝，威震天下。卓性残忍不仁，遂以严刑胁(xié)众，睚眦之隙必报，人不自保。魏书曰：卓所原无极，语宾客曰：“我相，贵无上也。”英雄记曰：卓欲震威，侍御史扰[rǎo]龙宗诣卓白事，不解剑，立挝(zhuā wō)杀之，京师震动。发何苗棺，出其尸，枝解节弃於(yū)道边。又收苗母舞阳君杀之，弃尸於(yū)苑枳落中，不复收敛。尝遣军到阳城。时適[shì]二月社，民各在其社下，悉就断其男子头，驾其车牛，载其妇女财物，以所断头系车辕轴[zhóu] [zhòu]，连轸而还洛，云攻贼大获，称万岁。入开阳城门，焚烧其头，以妇女与甲兵为婢妾。至于奸乱宫人公主。其凶逆如此。
惺橹(lǔ)初，卓信任尚书周毖，城门校尉伍琼等，用其所举韩馥[fù]、刘岱、孔伷[zhòu]、（张资）〔张咨〕、张邈（miǎo）等出宰州郡。而馥[fù]等至官，皆合兵将以讨卓。卓闻之，以为毖、琼等通情卖己，皆斩之。英雄记曰：毖字仲远，武威人。琼字德瑜，汝南人。谢承后汉书曰：伍孚[fú] [fū]字德瑜，少有大节，为郡门下书佐(zuǒ)。其本邑长有罪，太守使孚[fú] [fū]出教，敕[chì]曹下督[dū]邮收之。孚[fú] [fū]不肯受教，伏地仰谏曰：“君虽不君，臣不可不臣，明府奈何令孚[fú] [fū]受教，敕[chì]外收本邑长乎？更乞授他吏。”太守奇而听之。后大将军何进辟(bì pì)为东曹属，稍迁侍中、河南尹、越骑校尉。董卓作乱，百僚震栗。孚[fú] [fū]著[zhù]小铠，於(yū)朝服里挟[xié] [jiā]佩刀见卓，欲伺（sì cì）便刺杀之。语阕辞去，卓送至閤中，孚[fú] [fū]因出刀刺之。卓多力，退却不中，即收孚[fú] [fū]。卓曰：“卿[qīng]欲反邪？”孚[fú] [fū]大言曰：“汝非吾君，吾非汝臣，何反之有？汝乱国篡(cuàn)主，罪盈恶大，今是吾死日，故来诛奸贼耳，恨不车裂汝於(yū)市朝以谢天下。”遂杀孚[fú] [fū]。谢承记孚[fú] [fū]字及本郡，则与琼同，而致死事乃与孚[fú] [fū]异也，不知孚[fú] [fū]为琼之别名，为别有伍孚[fú] [fū]也？盖未详之。
幽谔河内太守王匡，遣泰山兵屯河阳津，将以图卓。卓遣疑兵若将於(yū)平阴渡者，潜遣锐众从小平北渡，绕击其后，大破之津北，死者略[lüè]尽。卓以山东豪杰并起，恐惧不宁。初平元年二月，乃徙天子都长安。焚烧洛阳宫室，悉发掘陵墓，取宝物。华峤汉书曰：卓欲迁长安，召公卿[qīng]以下大议。司徒杨彪[biāo]曰：“昔盘庚五迁，殷民胥怨，故作三篇以晓天下之民。（而）海内安稳，无故移都，恐百姓惊动，麋沸蚁聚为乱。”卓曰：“关中肥饶，故秦得并吞六国。今徙西京，设令关东豪强敢有动者，以我强兵踧之，可使诣沧海。”彪[biāo]曰：“海内动之甚易，安之甚难。又长安宫室坏败，不可卒复。”卓曰：“武帝时居杜陵南山下，有成瓦窑数千处，引凉州材木东下以作宫室，为功不难。”卓意不得，便作色曰：“公欲沮(jù,jǔ)我计邪？边章、韩约有书来，欲令朝廷必徙都。若大兵（来）下，我不能复相救，公便可与袁氏西行。”彪[biāo]曰：“西方自彪[biāo]道径也，顾未知天下何如耳！”议罢。卓敕[chì]司隶校尉宣璠[fán]以灾异劾奏，因策免彪[biāo]。续汉书曰：太尉黄琬、司徒杨彪[biāo]、司空荀爽俱诣卓，卓言：“昔高祖都关中，十一世后中兴，更都洛阳。从光武至今复十一世，案石苞[bāo]室谶[chèn]，宜复还都长安。”坐中皆惊愕[è]，无敢应者。彪[biāo]曰：“迁都改制，天下大事，皆当因民之心，随时之宜。昔盘庚五迁，殷民胥怨，故作三篇以晓之。往者王莽（mǎng）篡(cuàn)逆，变乱五常，更始赤眉之时，焚烧长安，残害百姓，民人流亡，百无一在。光武受命，更都洛邑，此其宜也。今方建立圣主，光隆汉祚[zuò]，而无故捐宫庙，弃园陵，恐百姓惊愕[è]，不解此意，必麋沸蚁聚以致扰[rǎo]乱。石苞[bāo]室谶[chèn]，妖邪之书，岂可信用？”卓作色曰：“杨公欲沮(jù,jǔ)国家计邪？关东方乱，所在贼起。崤函险固，国之重防。又陇右取材，功夫不难。杜陵南山下有孝武故陶处，作砖瓦，一朝可办。宫室官府，盖何足言！百姓小民，何足与议。若有前却，我以大兵驱之，岂得自在。”百寮[liáo]恐怖失色。琬谓卓曰：“此大事。杨公之语，得无重思！”卓罢坐，即日令司隶奏彪[biāo]及琬，皆免官。大驾即西。卓部兵烧洛阳城外面百里。又自将兵烧南北宫及宗庙、府库、民家，城内扫地殄尽。又收诸富室，以罪恶没入其财物；无辜[gū]而死者，不可胜计。献帝纪曰：卓获山东兵，以猪膏涂布十馀匹，用缠其身，然后烧之，先从足起。获袁绍豫州从事李延，煮杀之。卓所爱胡，恃宠放纵，为司隶校尉赵谦所杀。卓大怒曰：“我爱狗，尚不欲令人呵之，而况人乎！”乃召司隶都官挝(zhuā wō)杀之。卓至西京，为太师，号曰尚父。乘青盖金华车，爪画两轓，时人号曰竿摩[mó][mā]车。魏书曰：言其逼天子也。献帝纪曰；卓既为太师，复欲称尚父，以问蔡邕。邕曰：“昔武王受命，太公为师，辅佐(zuǒ)周室，以伐无道，是以天下尊之，称为尚父。今公之功德诚为巍巍[wēi]，宜须关东悉定，车驾东还，然后议之。”乃止。京师地震，卓又问邕。邕对曰：“地动阴盛，大臣逾制之所致也。公乘青盖车，远近以为非宜。”卓从之，更乘金华皁盖车也。卓弟旻(mín)为左将军，封鄠[hù]侯；兄子璜[huáng]为侍中中军校尉典兵；宗族内外并列朝廷。英雄记曰：卓侍妾怀抱中子，皆封侯，弄以金紫。孙女名白，时尚未笄(jī)，封为渭阳君。於(yū)郿[méi]城东起坛，从广二丈馀，高五六尺，使白乘轩金华青盖车，都尉、中郎将、刺史千石在郿[méi]者，各令乘轩簪(zān)笔，为白导从，之坛上，使兄子璜[huáng]为使者授印绶。公卿[qīng]见卓，谒(yè)拜车下，卓不为礼。召呼三台尚书以下自诣卓府启事。山阳公载记曰：初卓为前将军，皇甫[fǔ]嵩[sōng]为左将军，俱征韩遂，各不相下。后卓徵[zhǐ] [zhēng]为少府并州牧，兵当属嵩[sōng]，卓大怒。及为太师，嵩[sōng]为御史中丞，拜於(yū)车下。卓问嵩[sōng]：“义真服未乎？”嵩[sōng]曰：“安知明公乃至于(yū)是！”卓曰：“鸿鹄(hú gǔ hè)固有远志，但燕雀自不知耳。”嵩[sōng]曰：“昔与明公俱为鸿鹄(hú gǔ hè)，不意今日变为凤皇耳。”卓笑曰：“卿[qīng]早服，今日可不拜也。”张璠[fán]汉纪曰：卓抵其手谓皇甫[fǔ]嵩[sōng]曰：“义真怖未乎？”嵩[sōng]对曰：“明公以德辅朝廷，大庆方至，何怖之有？若淫刑以逞，将天下皆惧，岂独嵩[sōng]乎？”卓默然，遂与嵩[sōng]和解。筑郿[méi]坞，高与长安城埒，积谷为三十年储，英雄记曰：郿[méi]去长安二百六十里。云事成，雄据天下，不成，守此足以毕老。尝至郿[méi]行坞，公卿[qīng]已下祖道於(yū)横门外。横音光。卓豫施帐幔(màn)饮，诱降北地反者数百人，於(yū)坐中先断其舌，或斩手足，或凿眼，或镬(huò)煮之，未死，偃转杯案间，会者皆战栗亡失匕箸(zhù)，而卓饮食自若。太史望气，言当有大臣戮[lù]死者。故太尉张温时为卫尉，素不善卓，卓心怨之，因天有变，欲以塞咎，使人言温与袁术交关，遂笞杀之。傅子曰：灵帝时榜门卖官，于(yū)是太尉段颎、司徒崔烈、太尉樊陵、司空张温之徒，皆入钱上千万下五百万以买三公。颎数征伐有大功，烈有北州重名，温有杰才，陵能偶(ǒu)时，皆一时显士，犹以货取位，而况于刘嚣、唐珍、张颢之党乎！风俗通曰：司隶刘嚣，以党诸常侍，致位公辅。续汉书曰：唐珍，中常侍唐衡弟。张颢，中常侍张奉弟。法令苛酷，爱憎淫刑，更相被诬[wū]，冤死者千数。百姓嗷嗷，道路以目。魏书曰：卓使司隶校尉刘嚣籍吏民有为子不孝，为臣不忠，为吏不清，为弟不顺，有应此者皆身诛，财物没官。于(yū)是爱憎互起，民多冤死。悉椎[zhuī] [chuí]破铜人、钟虡，及坏五铢钱。更铸为小钱，大五分，无文章，肉好无轮郭，不磨鑢。于是货轻而物贵，谷一斛(hú)至数十万。自是后钱货不行。
孙瑞三年四月，司徒王允(yǔn)、尚书仆[pū] [pú]射士孙瑞、卓将吕布共谋诛卓。是时，天子有疾新愈，大会未央殿。布使同郡骑都尉李肃等，将亲兵十馀人，伪著[zhù]卫士服守掖门。布怀诏书。卓至，肃等格卓。卓惊呼布所在。布曰“有诏”，遂杀卓，夷三族。主簿田景前趋卓尸，布又杀之；凡所杀三人，馀莫敢动。英雄记曰：时有谣言曰：“千里草，何青青，十日卜[bǔ] [bo]，犹不生。”又作董逃之歌。又有道士书布为“吕”字以示卓，卓不知其为吕布也。卓当入会，陈列步骑，自营至宫，朝服导引行其中。马踬不前，卓心怪欲止，布劝使行，乃衷(zhōng zhòng)甲而入。卓既死，当时日月清净，微风不起。旻(mín)、璜[huáng]等及宗族老弱悉在郿[méi]，皆还，为其群下所斫(zhuó)射。卓母年九十，走至坞门曰“乞脱我死”，即斩首。袁氏门生故吏，改殡[bìn]诸袁死于郿[méi]者，敛聚董氏尸于其侧而焚之。暴卓尸于市。卓素肥，膏流浸（jìn）地，草为之丹。守尸吏暝以为大炷，置卓脐中以为灯，光明达旦，如是积日。后卓故部曲收所烧者灰，并以一棺棺之，葬于郿[méi]。卓坞中金有二三万斤，银八九万斤，珠玉锦绮[qǐ]奇玩杂物皆山崇[chóng]阜(fù)积，不可知数。长安士庶(shù zhù)咸相庆贺，诸阿附卓者皆下狱死。谢承后汉书曰：蔡邕在王允(yǔn)坐，闻卓死，有叹惜之音。允(yǔn)责邕曰：“卓，国之大贼，杀主残臣，天地所不祐，人神所同疾。君为王臣，世受汉恩，国主危难，曾不倒(dǎo)戈(gē)，卓受天诛，而更嗟(jiē)痛乎？”便使收付廷尉。邕谢允(yǔn)曰：“虽以不忠，犹识大义，古今安危，耳所厌闻，口所常玩，岂当背国而向卓也？狂瞽之词，谬出患入，原黥(qíng)首为刑以继汉史。”公卿[qīng]惜邕才，咸共谏允(yǔn)。允(yǔn)曰：“昔武帝不杀司马迁，使作谤书，流於(yū)后世。方今国祚[zuò]中衰(shuāi cuī)，戎马在郊，不可令佞(nìng)臣执笔在幼主左右，后令吾徒并受谤议。”遂杀邕。臣松之以为蔡邕虽为卓所亲任，情必不党。宁不知卓之奸凶，为天下所毒，闻其死亡，理无叹惜。纵复令然，不应反言于王允(yǔn)之坐。斯殆谢承之妄(wàng)记也。史迁纪传，博有奇功于世，而云王允(yǔn)谓孝武应早杀迁，此非识者之言。但迁为不隐孝武之失，直书其事耳，何谤之有乎？王允(yǔn)之忠正，可谓内省不疚者矣，既无惧于谤，且欲杀邕，当论邕应死与不，岂可虑其谤己而枉[wǎng]戮[lù]善人哉！此皆诬[wū]罔[wǎng]不通之甚者。张璠[fán]汉纪曰：初，蔡邕以言事见徙，名闻天下，义动志士。及还，内宠恶之。邕恐，乃亡命海滨[bīn]，往来依太山羊氏，积十年。卓为太尉，辟(bì pì)为掾(yuàn)，以高第为侍御史治书，三日中遂至尚书。后迁巴东太守，卓上留拜侍中，至长安为左中郎将。卓重其才，厚遇之。每有朝廷事，常令邕具草。及允(yǔn)将杀邕，时名士多为之言，允(yǔn)悔欲止，而邕已死。
尉李初，卓女婿中郎将牛辅典兵别屯陕，分遣校尉李傕、郭汜[sì]、张济略[lüè]陈留、颍川诸县。卓死，吕布使李肃至陕，欲以诏命诛辅。辅等逆与肃战，肃败走弘农，布诛肃。魏书曰：辅恇怯失守，不能自安。常把辟(bì pì)兵符，以鈇(fū)锧致其旁，欲以自强。见客，先使相者相之，知有反气与不，又筮[shì]知吉凶，然后乃见之。中郎将董越来就辅，辅使筮[shì]之，得兑下离上，筮[shì]者曰：“火胜金，外谋内之卦也。”即时杀越。献帝纪云：筮[shì]人常为越所鞭，故因此以报之。其后辅营兵有夜叛出者，营中惊，辅以为皆叛，乃取金宝，独与素所厚（友）胡赤兒等五六人相随，逾城北渡河，赤兒等利其金宝，斩首送长安。
锪怪比傕等还，辅已败，众无所依，欲各散归。既无赦[shè]书，而闻长安中欲尽诛凉州人，忧恐不知所为。用贾[jiǎ]诩(xǔ)策，遂将其众而西，所在收兵，比至长安，众十馀万，九州春秋曰：傕等在陕，皆恐怖，急拥兵自守。胡文才、杨整脩皆凉州大人，而司徒王允(yǔn)素所不善也。及李傕之叛，允(yǔn)乃呼文才、整脩使东解释之，不假借以温颜，谓曰：“关东鼠子欲何为邪？卿[qīng]往呼之。”于(yū)是二人往，实召兵而还。与卓故部曲樊稠、李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、王方等合围长安城。十日城陷，与布战城中，布败走。傕等放兵略[lüè]长安老少，杀之悉尽，死者狼籍。诛杀卓者，尸王允(yǔn)于市。张璠[fán]汉纪曰：布兵败，驻马青琐门外，谓允(yǔn)曰：“公可以去。”允(yǔn)曰：“安国家，吾之上原也，若不获，则奉身以死。朝廷幼主恃我而已，临难苟免，吾不为也。努力谢关东诸公，以国家为念。”傕、汜[sì]入长安城，屯南宫掖门，杀太仆[pū] [pú]鲁馗（kuí）、大鸿胪周奂[huàn]、城门校尉崔烈、越骑校尉王颀。吏民死者不可胜数。司徒王允(yǔn)挟[xié] [jiā]天子上宣平城门避兵，傕等於(yū)城门下拜，伏地叩头。帝谓傕等曰：“卿[qīng]无作威福，而乃放兵纵横，欲何为乎？”傕等曰：“董卓忠于陛下，而无故为吕布所杀。臣等为卓报仇，弗敢为逆也。请事竟，诣廷尉受罪。”允(yǔn)穷逼出见傕，傕诛允(yǔn)及妻子宗族十馀人。长安城中男女大小莫不流涕(tì)。允(yǔn)字子师，太原祁人也。少有大节，郭泰见而奇之，曰：“王生一日千里，王佐(zuǒ)之才也。”泰虽先达，遂与定交。三公并辟(bì pì)，历豫州刺史，辟(bì pì)荀爽、孔融为从事，迁河南尹、尚书令。及为司徒，其所以扶持王室，甚得大臣之节，自天子以下，皆倚(yǐ)赖[lài]焉。卓亦推信之，委以朝廷。华峤曰：夫士以正立，以谋济，以义成，若王允(yǔn)之推董卓而分其权，伺（sì cì）其间而弊其罪。当此之时，天下之难解矣，本之皆主於(yū)忠义也，故推卓不为失正，分权不为不义，伺（sì cì）间不为狙诈，是以谋济义成，而归於(yū)正也。葬卓于郿[méi]，大风暴雨震卓墓，水流入藏，漂其棺椁（guǒ）。傕为车骑将军、池阳侯，领司隶校尉、假节。汜[sì]为后将军、美阳侯。稠为右将军、万年侯。傕、汜[sì]、稠擅朝政。英雄记曰：傕，北地人。汜[sì]，张掖人，一名多。济为骠骑将军、平阳侯，屯弘农。
辏是岁，韩遂、马腾等降，率众诣长安。以遂为镇西将军，遣还凉州，腾（téng）征西将军，屯郿[méi]。侍中马宇与谏议大夫种邵[shào]、左中郎将刘范等谋，欲使腾（téng）袭长安，己为内应，以诛傕等。腾（téng）引兵至长平观，宇等谋泄，出奔槐里。稠击腾（téng），腾（téng）败走，还凉州；又攻槐里，宇等皆死。时三辅民尚数十万户，傕等放兵劫略[lüè]，攻剽城邑，人民饥困，二年间相啖（dàn）食略[lüè]尽。献帝纪曰：是时新迁都，宫人多亡衣服，帝欲发御府缯[zēng] [zèng]以与之，李傕弗欲，曰：“宫中有衣，胡为复作邪？”诏卖厩马百馀匹，御府大司农出杂缯[zēng] [zèng]二万匹，与所卖厩马直，赐公卿[qīng]以下及贫民不能自存者。李傕曰“我邸阁储偫少”，乃悉载置其营。贾[jiǎ]诩(xǔ)曰“此上意，不可拒”，傕不从之。
碜分诸将争权，遂杀稠，并其众。九州春秋曰：马腾、韩遂之败，樊稠追至陈仓。遂语稠曰：“天地反覆，未可知也。本所争者非私怨，王家事耳。与足下州里人，今虽小违，要当大同，欲相与善语以别。邂逅万一不如意，后可复相见乎！”俱却骑前接马，交臂相加，共语良久而别。傕兄子利随稠，利还告傕，韩、樊交马语，不知所道，意爱甚密。傕以是疑稠与韩遂私和而有异意。稠欲将兵东出关，从傕索益兵。因请稠会议，便於(yū)坐杀稠。汜[sì]与傕转相疑，战斗长安中。典略[lüè]曰：傕数设酒请汜[sì]，或留汜[sì]止宿。汜[sì]妻惧傕与汜[sì]婢妾而夺己爱，思有以离间之。会傕送馈，妻乃以豉为药，汜[sì]将食，妻曰：“食从外来，倘或有故！”遂摘药示之，曰：“一栖不二雄，我固疑将军之信李公也。”他日傕复请汜[sì]，大醉。汜[sì]疑傕药之，绞粪汁饮之乃解。于(yū)是遂生嫌隙，而治兵相攻。傕质天子於(yū)营，烧宫殿城门，略[lüè]官寺，尽收乘舆（yú）服御物置其家。献帝起居注曰：初，汜[sì]谋迎天子幸其营，夜有亡告傕者，傕使兄子暹（xiān）将数千兵围宫，以车三乘迎天子。杨彪[biāo]曰：“自古帝王无在人臣家者。举事当合天下心，诸君作此，非是也。”暹（xiān）曰：“将军计定矣。”于(yū)是天子一乘，贵人伏氏一乘，贾[jiǎ]诩(xǔ)、左灵一乘，其馀皆步从。是日，傕复移乘舆（yú）幸北坞，使校尉监坞门，内外隔绝。诸侍臣皆有饥色，时盛暑热，人尽寒心。帝求米五斛(hú)、牛骨五具以赐左右，傕曰：“朝餔上饭，何用米为？”乃与腐牛骨，皆臭不可食。帝大怒，欲诘(jié jí)责之。侍中杨琦上封事曰：“傕，边鄙(bǐ)之人，习于夷风，今又自知所犯悖[bèi]逆，常有怏怏[yàng]之色，欲辅车驾幸黄白城以纾其愤。臣原陛下忍之，未可显其罪也。”帝纳之。初，傕屯黄白城，故谋欲徙之。傕以司徒赵温不与己同，乃内温坞中。温闻傕欲移乘舆（yú），与傕书曰：“公前讬为董公报仇，然实屠陷王城，杀戮[lù]大臣，天下不可家见而户释也。今争睚眦之隙，以成千钧(jūn)之仇，民在涂炭，各不聊（liáo）生，曾不改寤[wù]，遂成祸乱。朝廷仍下明诏，欲令和解，诏命不行，恩泽日损，而复欲辅乘舆（yú）于黄白城，此诚老夫所不解也。於(yū)易，一过为过，再为涉，三而弗改，灭其顶，凶。不如早共和解，引兵还屯，上安万乘，下全生民，岂不幸甚！”傕大怒，欲遣人害温。其从弟应，温故掾(yuàn)也，谏之数日乃止。帝闻温与傕书，问侍中常洽曰：“傕弗知臧否，温言太切，可为寒心。”对曰：“李应已解之矣。”帝乃悦。傕使公卿[qīng]诣汜[sì]请和，汜[sì]皆执之。华峤汉书曰：汜[sì]飨公卿[qīng]，议欲攻傕。杨彪[biāo]曰：“群臣共斗，一人劫天子，一人质公卿[qīng]，此可行乎？”汜[sì]怒，欲手刃之，中郎将杨密及左右多谏，汜[sì]乃归之。相攻击连月，死者万数。献帝起居注曰：傕性喜鬼怪左道之术，常有道人及女巫歌讴击鼓下神，祠[cí]祭六丁，符劾厌胜之具，无所不为。又於(yū)朝廷省门外，为董卓作神坐，数以牛羊祠[cí]之，讫，过省閤问起居，求入见。傕带三刀，手复与鞭合持一刃。侍中、侍郎见傕带仗，皆惶恐，亦带剑持刀，先入在帝侧。傕对帝，或言“明陛下”，或言“明帝”，为帝说郭汜[sì]无状，帝亦随其意答应之。傕喜，出言“明陛下真贤圣主”，意遂自信，自谓良得天子欢心也。虽然，犹不欲令近臣带剑在帝边，谓人言“此曹子将欲图我邪？而皆持刀也”。侍中李祯[zhēn]，傕州里，素与傕通，语傕“所以持刀者，军中不可不尔，此国家故事”。傕意乃解。天子以谒(yè)者仆[pū] [pú]射皇甫[fǔ]郦(lì)凉州旧姓，有专对之才，遣令和傕、汜[sì]。郦(lì zhí)先诣汜[sì]，汜[sì]受诏命。诣傕，傕不肯，曰：“我有吕布之功，辅政四年，三辅清静，天下所知也。郭多，盗马虏(lǔ)耳，何敢乃欲与吾等邪？必欲诛之。君为凉州人，观吾方略[lüè]士众，足办多不？多又劫质公卿[qīng]，所为如是，而君苟欲利郭多，李傕有胆自知之。”郦(lì zhí)答曰：“昔有穷后羿(yì)恃其善射，不思患难，以至于毙。近董公之强，明将军目所见，内有王公以为内主，外有董旻(mín)、承、璜[huáng]以为鲠毒，吕布受恩而反图之，斯须之间，头县竿端，此有勇而无谋也。今将军身为上将，把钺(yuè)仗节，子孙握权，宗族荷宠，国家好爵而皆据之。今郭多劫质公卿[qīng]，将军胁(xié)至尊，谁为轻重邪？张济与郭多、杨定有谋，又为冠带所附。杨奉，白波帅耳，犹知将军所为非是，将军虽拜宠之，犹不肯尽力也。”傕不纳郦(lì zhí)言，而呵之令出。郦(lì zhí)出，诣省门，白傕不肯从诏，辞语不顺。侍中胡邈（miǎo）为傕所幸，呼传诏者令饰其辞。又谓郦(lì zhí)曰：“李将军於(yū)卿[qīng]不薄，又皇甫[fǔ]公为太尉，李将军力也。”郦(lì zhí)答曰：“胡敬才，卿[qīng]为国家常伯，辅弼[bì]之臣也，语言如此，宁可用邪？”邈（miǎo）曰：“念卿[qīng]失李将军意，恐不易耳！我与卿[qīng]何事者？”郦(lì zhí)言：“我累世受恩，身又常在帏幄，君辱臣死，当坐国家，为李傕所杀，则天命也。”天子闻郦(lì zhí)答语切，恐傕闻之，便敕[chì]遣郦(lì zhí)。郦(lì zhí)裁出营门，傕遣虎贲[bì] [bēn]王昌呼之。昌知郦(lì zhí)忠直，纵令去，还答傕，言追之不及。天子使左中郎将李固持节拜傕为大司马，在三公之右。傕自以为得鬼神之力，乃厚赐诸巫。
谋杀傕将杨奉与傕军吏宋果等谋杀傕，事泄，遂将兵叛傕。傕众叛，稍衰(shuāi cuī)弱。张济自陕和解之，天子乃得出，至新丰、霸陵间。献帝起居注曰：初，天子出到宣平门，当度桥，汜[sì]兵数百人遮（zhē）桥问“是天子邪”？车不得前。傕兵数百人皆持大戟[jǐ]在乘舆（yú）车左右，侍中刘艾大呼云：“是天子也。”使侍中杨琦高举车帷。帝言诸兵：“汝不却，何敢迫近至尊邪？”汜[sì]等兵乃却。既度桥，士众咸呼万岁。郭汜[sì]复欲胁(xié)天子还都郿[méi]。天子奔奉营，奉击汜[sì]破之。汜[sì]走南山，奉及将军董承以天子还洛阳。傕、汜[sì]悔遣天子，复相与和，追及天子於(yū)弘农之曹阳。奉急招河东故白波帅韩暹（xiān）、胡才、李乐等合，与傕、汜[sì]大战。奉兵败，傕等纵兵杀公卿[qīng]百官，略[lüè]宫人入弘农。献帝纪曰：时尚书令士孙瑞为乱兵所害。三辅决录注曰：瑞字君荣，扶风人，世为学门。瑞少传家业，博达无所不通，仕历显位。卓既诛，迁大司农，为国三老。每三公缺，瑞常在选中。太尉周忠、皇甫[fǔ]嵩[sōng]，司徒淳[chún] [zhūn]于嘉、赵温，司空杨彪[biāo]、张喜等为公，皆辞拜让瑞。天子都许，追论瑞功，封子萌[méng]澹津亭侯。萌[méng]字文始，亦有才学，与王粲(càn)善。临当就国，粲(càn)作诗以赠萌[méng]，萌[méng]有答，在粲(càn)集中。天子走陕，北渡河，失辎重，步行，唯皇后贵人从，至大阳，止人家屋中。献帝纪曰：初，议者欲令天子浮河东下，太尉杨彪[biāo]曰：“臣弘农人，从此已东，有三十六滩，非万乘所当从也。”刘艾曰：“臣前为陕令，知其危险，有师犹有倾覆，况今无师，太尉谋是也。”乃止。及当北渡，使李乐具船。天子步行趋河岸，岸高不得下，董承等谋欲以马羁（jī）相续以系帝腰。时中宫仆[pū] [pú]伏德扶中宫，一手持十匹绢，乃取德绢连续为辇（niǎn）。行军校尉尚弘多力，令弘居前负帝，乃得下登船。其馀不得渡者甚众，复遣船收诸不得渡者，皆争攀船，船上人以刃栎(lì yuè)断其指，舟中之指可掬。奉、暹（xiān）等遂以天子都安邑，御乘牛车。太尉杨彪[biāo]、太仆[pū] [pú]韩融近臣从者十馀人。以暹（xiān）为征东、才为征西、乐征北将军，并与奉、承持政。遣融至弘农，与傕、汜[sì]等连和，还所略[lüè]宫人公卿[qīng]百官，及乘舆（yú）车马数乘。是时蝗虫起，岁旱无谷，从官食枣菜。魏书曰：乘舆（yú）时居棘[jí]篱(lí)中，门户无关闭。天子与群臣会，兵士伏篱(lí)上观，互相镇压以为笑。诸将专权，或擅笞杀尚书。司隶校尉出入，民兵抵掷(zhì)之。诸将或遣婢诣省閤，或自赍(jī)酒啖（dàn），过天子饮，侍中不通，喧呼骂詈，遂不能止。又竞表拜诸营壁民为部曲，求其礼遗（yí wèi）。医师、走卒，皆为校尉，御史刻印不供，乃以锥画，示有文字，或不时得也。诸将不能相率，上下乱，粮食尽。奉、暹（xiān）、承乃以天子还洛阳。出箕关，下轵（zhǐ）道，张杨以食迎道路，拜大司马。语在杨传。天子入洛阳，宫室烧尽，街陌荒芜，百官披荆(jīng)棘[jí]，依丘墙间。州郡各拥兵自卫，莫有至者。饥穷稍甚，尚书郎以下，自出樵采，或饥死墙壁间。
醴ǎ太祖乃迎天子都许。暹（xiān）、奉不能奉王法，各出奔，寇徐、扬间，为刘备所杀。英雄记曰：备诱奉与相见，因於(yū)坐上执之。暹（xiān）失奉势孤，时欲走还并州，为杼秋屯帅张宣所邀杀。董承从太祖岁馀，诛。建安二年，遣谒(yè)者仆[pū] [pú]射裴(péi)茂率关西诸将诛傕，夷三族。典略[lüè]曰：傕头至，有诏高县。汜[sì]为其将五习所袭，死于郿[méi]。济饥饿，至南阳寇略[lüè]，为穰[ráng] [rǎng]人所杀，从子绣摄[shè] [niè]其众。才、乐留河东，才为怨家所杀，乐病死。遂、腾（téng）自还凉州，更相寇，后腾（téng）入为卫尉，子超领其部曲。十六年，超与关中诸将及遂等反，太祖征破之。语在武纪。遂奔金城，为其将所杀。超据汉阳，腾（téng）坐夷三族。赵衢[qú]等举义兵讨超，超走汉中从张鲁，后奔刘备，死于蜀。
安以袁绍字本初，汝南汝阳人也。高祖父安，为汉司徒。自安以下四世居三公位，由是势倾天下。华峤汉书曰：安字邵[shào]公，好学有威重。明帝时为楚郡太守，治楚王狱，所申理者四百馀家，皆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全济，安遂为名臣。章帝时至司徒，生蜀郡太守京。京弟敞为司空。京子汤，太尉。汤四子：长子平，平弟成，左中郎将，并早卒；成弟逢(féng)，逢(féng)弟隗[kuí wěi]，皆为公。魏书曰：自安以下，皆博爱容众，无所拣[jiǎn]择；宾客入其门，无贤愚皆得所欲，为天下所归。绍即逢(féng)之庶(shù zhù)子，术异母兄也，出后成为子。英雄记曰：成字文开，壮健有部分，贵戚（qī）权豪自大将军梁冀以下皆与结好，言无不从。故京师为作谚曰：“事不谐(xié)，问文开。”绍有姿貌威容，能折节下士，士多附之，太祖少与交焉。以大将军掾(yuàn)为侍御史，英雄记曰：绍生而父死，二公爱之。幼使为郎，弱冠除濮（pú）阳长，有清名。遭母丧，服竟，又追行父服，凡在冢庐六年。礼毕，隐居洛阳，不妄(wàng)通宾客，非海内知名，不得相见。又好游侠，与张孟卓、何伯求、吴子卿[qīng]、许子远、伍德瑜等皆为奔走之友。不应辟(bì)命。中常侍赵忠谓诸黄门曰：“袁本初坐作声价，不应呼召而养死士，不知此兒欲何所为乎？”绍叔父隗[kuí wěi]闻之，责数绍曰：“汝且破我家！”绍于(yū)是乃起应大将军之命。臣松之案：魏书云“绍，逢(féng)之庶(shù zhù)子，出后伯父成”。如此记所言，则似实成所生。夫人追服所生，礼无其文，况於(yū)所后而可以行之！二书未详孰[shú]是。稍迁中军校尉，至司隶。
唬（hǔ xià）灵帝崩，太后兄大将军何进与绍谋诛诸阉[yān]官，续汉书曰：绍使客张津说进曰：“黄门、常侍秉权日久，又永乐太后与诸常侍专通财利，将军宜整顿天下，为海内除患。”进以为然，遂与绍结谋。太后不从。乃召董卓，欲以胁(xié)太后。常侍、黄门闻之，皆诣进谢，唯所错置。时绍劝进便可於(yū)此决之，至于再三，而进不许。令绍使洛阳方略[lüè]武吏检司诸宦者。又令绍弟虎贲[bì] [bēn]中郎将术选温厚虎贲[bì] [bēn]二百人，当入禁中，代持兵黄门陛守门户。中常侍段珪[guī]等矫太后命，召进入议，遂杀之，宫中乱。九州春秋曰：初绍说进曰：“黄门、常侍累世太盛，威服海内，前窦武欲诛之而反为所害，但坐言语漏泄，以五营士为兵故耳。五营士生长京师，服畏中人，而窦氏反用其锋，遂果叛走归黄门，是以自取破灭。今将军以元舅之尊，二府并领劲兵，其部曲将吏，皆英雄名士，乐尽死力，事在掌握，天赞其时也。今为天下诛除贪秽[huì]，功勋（xūn）显著[zhù]，垂名后世，虽周之申伯，何足道哉？今大行在前殿，将军以诏书领兵卫守，可勿入宫。”进纳其言，后更狐疑。绍惧进之改变，胁(xié)进曰：“今交构已成，形势已露，将军何为不早决之？事留变生，后机祸至。”进不从，遂败。术将虎贲[bì] [bēn]烧南宫嘉德殿青琐门，欲以迫出珪[guī]等。珪[guī]等不出，劫帝及帝弟陈留王走小平津。绍既斩宦者所署司隶校尉许相，遂勒(lè)兵捕诸阉[yān]人，无少长皆杀之。或有无须而误死者，至自发露形体而后得免。宦者或有行善自守而犹见及。其滥如此。死者二千馀人。急追珪[guī]等，珪[guī]等悉赴河死。帝得还宫。
欲废董卓呼绍，议欲废帝，立陈留王。是时绍叔父隗[kuí wěi]为太傅，绍伪许之，曰：“此大事，出当与太傅议。”卓曰：“刘氏种不足复遗（yí wèi）。”绍不应，横刀长揖(yī)而去。献帝春秋曰：卓欲废帝，谓绍曰：“皇帝冲闇，非万乘之主。陈留王犹胜，今欲立之。人有少智，大或痴，亦知复何如，为当且尔；卿[qīng]不见灵帝乎？念此令人愤毒！”绍曰；“汉家君天下四百许年，恩泽深渥，兆民戴之来久。今帝虽幼冲，未有不善宣闻天下，公欲废適[shì]立庶(shù zhù)，恐众不从公议也。”卓谓绍曰：“竖子！天下事岂不决我？我今为之，谁敢不从？尔谓董卓刀为不利乎！”绍曰：“天下健者，岂唯董公？”引佩刀横揖(yī)而出。臣松之以为绍於(yū)时与卓未构嫌隙，故卓与之咨谋。若但以言议不同，便骂为竖子，而有推刃之心，及绍复答，屈疆为甚，卓又安能容忍而不加害乎？且如绍此言，进非亮正，退违诡逊，而显其竞爽之旨，以触哮阚(kàn)之锋，有志功业者，理岂然哉！此语，妄(wàng)之甚矣。绍既出，遂亡奔冀州。侍中周毖、城门校尉伍琼、议郎何颙[yóng]等，皆名士也，卓信之，而阴为绍，乃说卓曰：“夫废立大事，非常人所及。绍不达大体，恐惧故出奔，非有他志也。今购之急，势必为变。袁氏树恩四世，门世故吏遍於(yū)天下，若收豪杰以聚徒众，英雄因之而起，则山东非公之有也。不如赦[shè]之，拜一郡守，则绍喜于免罪，必无患矣。”卓以为然，乃拜绍勃海太守，封邟乡侯。
Ｉ茏绍遂以勃海起兵，将以诛卓。语在武纪。绍自号车骑将军，主盟，与冀州牧韩馥[fù]立幽州牧刘虞[yú]为帝，遣使奉章诣虞[yú]，虞[yú]不敢受。后馥[fù]军安平，为公孙瓒[zàn]所败。瓒[zàn]遂引兵入冀州，以讨卓为名，内欲袭馥[fù]。馥[fù]怀不自安。英雄记曰：逢(féng)纪说绍曰：“将军举大事而仰人资给，不据一州，无以自全。”绍答云：“冀州兵强，吾士饥乏，设不能办，无所容立。”纪曰：“可与公孙瓒[zàn]相闻，导使来南，击取冀州。公孙必至而馥[fù]惧矣，因使说利害，为陈祸福，馥[fù]必逊让。於(yū)此之际，可据其位。”绍从其言而瓒[zàn]果来。会卓西入关，绍还军延津，因馥[fù]惶遽(jù)，使陈留高幹、颍川荀谌(chén)等说馥[fù]曰：“公孙瓒[zàn]乘胜来向南，而诸郡应之，袁车骑引军东向，此其意不可知，窃为将军危之。”馥[fù]曰：“为之奈何？”谌(chén shèn)曰：“公孙提燕、代之卒，其锋不可当。袁氏一时之杰，必不为将军下。夫冀州，天下之重资也，若两雄并力，兵交於(yū)城下，危亡可立而待也。夫袁氏，将军之旧，且同盟也，当今为将军计，莫若举冀州以让袁氏。袁氏得冀州，则瓒[zàn]不能与之争，必厚德将军。冀州入於(yū)亲交，是将军有让贤之名，而身安於(yū)泰山也。原将军勿疑！”馥[fù]素恇怯，因然其计。馥[fù]长史耿[gěng]武、别驾闵纯、治中李历谏馥[fù]曰：“冀州虽鄙(bǐ)，带甲百万，谷支十年。袁绍孤客穷军，仰我鼻息，譬如婴兒在股掌之上，绝其哺乳，立可饿杀。奈何乃欲以州与之？”馥[fù]曰：“吾，袁氏故吏，且才不如本初，度德而让，古人所贵，诸君独何病焉！”从事赵浮、程奂[huàn]请以兵拒之，馥[fù]又不听。乃让绍，九州春秋曰：馥[fù]遣都督[dū]从事赵浮、程奂[huàn]将强弩(nǔ)万张屯河阳。浮等闻馥[fù]欲以冀州与绍，自孟津驰东下。时绍尚在朝歌清水口，浮等从后来，船数百艘，众万馀人，整兵鼓夜过绍营，绍甚恶之。浮等到，谓馥[fù]曰：“袁本初军无斗粮，各己离散，虽有张杨、於(yū)扶罗新附，未肯为用，不足敌也。小从事等请自以见兵拒之，旬日之间，必土崩瓦解；明将军但当开閤高枕，何忧何惧！”馥[fù]不从，乃避位，出居赵忠故舍。遣子赍(jī)冀州印绶於(yū)黎阳与绍。绍遂领冀州牧。
瞪[dèng]茉从事沮(jù,jǔ)授沮(jù,jǔ)音菹。说绍曰：“将军弱冠登朝，则播名海内；值废立之际，则忠义奋发；单骑出奔，则董卓怀怖；济河而北，则勃海稽(jī qǐ)首。振一郡之卒，撮冀州之众，威震河朔，名重天下。虽黄巾猾乱，黑山跋扈，举军东向，则青州可定；还讨黑山，则张燕可灭；回众北首，则公孙必丧；震胁(xié)戎狄，则匈奴必从。横大河之北，合四州之地，收英雄之才，拥百万之众，迎大驾於(yū)西京，复宗庙於(yū)洛邑，号令天下，以讨未复，以此争锋，谁能敌之？比及数年，此功不难。”绍喜曰：“此吾心也。”即表授为监军、奋威将军。献帝纪曰：沮(jù,jǔ)授，广平人，少有大志，多权略[lüè]。仕州别驾，举茂才，历二县令，又为韩馥[fù]别驾，表拜骑都尉。袁绍得冀州，又辟(bì pì)焉。英雄记曰：是时年号初平，绍字本初，自以为年与字合，必能克平祸乱。卓遣执金吾胡母班、将作大匠吴脩赍(jī)诏书喻绍，绍使河内太守王匡杀之。汉末名士录曰：班字季皮，太山人，少与山阳度尚、东平张邈（miǎo）等八人并轻财赴义，振济人士，世谓之八厨。谢承后汉书曰：班，王匡之妹夫，董卓使班奉诏到河内，解释义兵。匡受袁绍旨。收班系狱，欲杀之以徇军。班与匡书云：“自古以来，未有下土诸侯举兵向京师者。刘向传曰‘掷(zhì)鼠忌器’，器犹忌之，况卓今处宫阙[què] [jué] [quē]之内，以天子为籓屏，幼主在宫，如何可讨？仆[pū] [pú]与太傅马公、太仆[pū] [pú]赵岐、少府阴脩俱受诏命。关东诸郡，虽实嫉卓，犹以衔[xián]奉王命，不敢玷(diàn)辱。而足下独囚仆[pū] [pú]于狱，欲以衅[xìn]鼓，此悖[bèi]暴无道之甚者也。仆[pū] [pú]与董卓有何亲戚（qī），义岂同恶？而足下张虎狼之口，吐长之毒，恚卓迁怒，何甚酷哉！死，人之所难，然耻为狂夫所害。若亡者有灵，当诉足下於(yū)皇天。夫婚姻者祸福之机，今日著[zhù]矣。曩(nǎng)为一体，今为血仇。亡人子二人，则君之甥，身没之后，慎勿令临仆[pū] [pú]尸骸也。”匡得书，抱班二子而泣(qì)。班遂死於(yū)狱。班尝见太山府君及河伯，事在搜神记，语多不载。卓闻绍得关东、乃悉诛绍宗族太傅隗[kuí wěi]等。当是时，豪侠多附绍，皆思为之报，州郡起，莫不假其名。馥[fù]怀惧，从绍索去，往依张邈（miǎo）。英雄记曰：绍以河内朱汉为都官从事。汉先时为馥[fù]所不礼，内怀怨恨，且欲邀迎绍意，擅发城郭兵围守馥[fù]第，拔刃登屋。馥[fù]走上楼，收得馥[fù]大兒，槌折两脚。绍亦立收汉，杀之。馥[fù]犹忧怖，故报绍索去。后绍遣使诣邈（miǎo），有所计议，与邈（miǎo）耳语。馥[fù]在坐上，谓见图构，无何起至溷自杀。英雄记曰：公孙瓒[zàn]击青州黄巾贼，大破之，还屯广宗，改易守令，冀州长吏无不望风响应，开门受之。绍自往征瓒[zàn]，合战于界桥南二十里。瓒[zàn]步兵三万馀人为方陈，骑为两翼，左右各五千馀匹，白马义从为中坚，亦分作两校，左射右，右射左，旌(jīng)旗铠甲，光照天地。绍令麹(qū)义以八百兵为先登，强弩(nǔ)千张夹承之，绍自以步兵数万结陈于后。义久在凉州，晓习羌[qiāng]斗，兵皆骁[xiāo]锐。瓒[zàn]见其兵少，便放骑欲陵蹈(dǎo)之。义兵皆伏楯(shǔn dùn shūn)下不动，未至数十步，乃同时俱起，扬尘大叫，直前冲突，强弩(nǔ)雷发，所中必倒，临陈斩瓒[zàn]所署冀州刺史严纲甲首千馀级。瓒[zàn]军败绩，步骑奔走，不复还营。义追至界桥；瓒[zàn]殿兵还战桥上，义复破之，遂到瓒[zàn]营，拔其牙门，营中馀众皆复散走。绍在后，未到桥十数里，下马发鞍，见瓒[zàn]已破，不为设备，惟帐下强弩(nǔ)数十张，大戟[jǐ]士百馀人自随。瓒[zàn]部迸(bèng)骑二千馀匹卒至，便围绍数重，弓矢雨下。别驾从事田丰扶绍欲却入空垣（yuán），绍以兜鍪(dōu móu)扑[pū]地曰：“大丈夫当前斗死，而入墙间，岂可得活乎？”强弩(nǔ)乃乱发，多所杀伤。瓒[zàn]骑不知是绍，亦稍引却；会麹(qū)义来迎，乃散去。瓒[zàn]每与虏(lǔ)战，常乘白马，追不虚发，数获戎捷，虏(lǔ)相告云“当避白马”。因虏(lǔ)所忌，简其白马数千匹，选骑射之士，号为白马义从；一曰胡夷健者常乘白马，瓒[zàn]有健骑数千，多乘白马，故以号焉，绍既破瓒[zàn]，引军南到薄落津，方与宾客诸将共会，闻魏郡兵反，与黑山贼于毒共覆邺[yè]城，遂杀太守栗成。贼十馀部，众数万人，聚会邺[yè]中。坐上诸客有家在邺[yè]者，皆忧怖失色，或起啼泣(qì)，绍容貌不变，自若也。贼陶升者，故内黄小吏也，有善心，独将部众逾西城入，闭守州门，不内他贼，以车载绍家及诸衣冠在州内者，身自扞卫，送到斥丘乃还。绍到，遂屯斥丘，以陶升为建义中郎将。乃引军入朝歌鹿场山苍岩谷讨于毒，围攻五日，破之，斩毒及长安所署冀州牧壶寿。遂寻山北行，薄击诸贼（左发丈八）〔左髭[zī]丈八〕等，皆斩之。又击刘石、青牛角、黄龙、左校、郭大贤、李大目、于氐根等，皆屠其屯壁，奔走得脱，斩首数万级。绍复还屯邺[yè]。初平四年，天子使太傅马日磾(dī)、太仆[pū] [pú]赵岐和解关东。岐别诣河北，绍出迎於(yū)百里上，拜奉帝命。岐住绍营，移书告瓒[zàn]。瓒[zàn]遣使具与绍书曰：“赵太仆[pū] [pú]以周召之德，衔[xián]命来征，宣扬朝恩，示以和睦，旷若开云见日，何喜如之？昔贾[jiǎ] [gǔ] [jià]复、寇恂[xún]亦争士卒，欲相危害，遇光武之宽，亲俱陛见，同舆（yú）共出，时人以为荣。自省边鄙(bǐ)，得与将军共同此福，此诚将军之眷[juàn]，而瓒[zàn]之幸也。”麹(qū)义后恃功而骄恣，绍乃杀之。
酰初，天子之立非绍意，及在河东，绍遣颍川郭图使焉。图还说绍迎天子都邺[yè]，绍不从。献帝传曰：沮(jù,jǔ)授说绍云：“将军累叶辅弼[bì]，世济忠义。今朝廷播越，宗庙毁坏，观诸州郡外讬义兵，内图相灭，未有存主恤民者。且今州城粗定，宜迎大驾，安宫邺[yè]都，挟[xié] [jiā]天子而令诸侯，畜士马以讨不庭，谁能御之！”绍悦，将从之。郭图、淳[chún] [zhūn]于琼曰：“汉室陵迟，为日久矣，今欲兴之，不亦难乎！且今英雄据有州郡，众动万计，所谓秦失其鹿，先得者王。若迎天子以自近，动辄表闻，从之则权轻，违之则拒命，非计之善者也。”授曰：“今迎朝廷，至义也，又於(yū)时宜大计也，若不早图，必有先人者也。夫权不失机，功在速捷，将军其图之！”绍弗能用。案此书称（郭图）〔沮(jù,jǔ)授〕之计，则与本传违也。会太祖迎天子都许，收河南地，关中皆附。绍悔，欲令太祖徙天子都鄄[juàn]城以自密近，太祖拒之。天子以绍为太尉，转为大将军，封邺[yè]侯，献帝春秋曰：绍耻班在太祖下，怒曰；“曹操当死数矣，我辄救存之，今乃背恩，挟[xié] [jiā]天子以令我乎！”太祖闻，而以大将军让于绍。绍让侯不受。顷之。击破瓒[zàn]于易京，并其众。典略[lüè]曰：自此绍贡御希慢，私使主薄耿[gěng]苞[bāo]密白曰：“赤德衰(shuāi cuī)尽，袁为黄胤(yìn)，宜顺天意。”绍以苞[bāo]密白事示军府将吏。议者咸以苞[bāo]为妖妄(wàng)宜诛，绍乃杀苞[bāo]以自解。九州春秋曰：绍延徵[zhǐ] [zhēng]北海郑玄而不礼，赵融闻之曰：“贤人者，君子之望也。不礼贤，是失君子之望也。夫有为之君，不敢失万民之欢心，况於(yū)君子乎？失君子之望，难乎以有为矣。”英雄记载太祖作董卓歌，辞云：“德行不亏缺，变故自难常。郑康成行酒，伏地气绝，郭景图命尽于园桑。”如此之文，则玄无病而卒。馀书不见，故载录之。出长子谭为青州，沮(jù,jǔ)授谏绍：“必为祸始。”绍不听，曰：“孤欲令诸兒各据一州也。”九州春秋载授谏辞曰：“世称一兔走衢[qú]，万人逐之，一人获之，贪者悉止，分定故也。且年均(jūn)以贤，德均(jūn)则卜[bǔ] [bo]，古之制也。原上惟先代成败之戒，下思逐兔分定之义。”绍曰：“孤欲令四兒各据一州，以观其能。”授出曰：“祸其始此乎！”谭始至青州，为都督[dū]，未为刺史，后太祖拜为刺史。其土自河而西，盖不过平原而已。遂北排田楷，东攻孔融，曜[yào]兵海隅[yú]，是时百姓无主，欣戴之矣。然信用群小，好受近言，肆志奢淫，不知稼穑之艰难。华彦、孔顺皆奸佞(nìng)小人也，信以为腹心；王脩等备官而已。然能接待宾客，慕名敬士。使妇弟领兵在内，至令草窃，巿井而外，虏(lǔ)掠田野；别使两将募兵下县，有赂[lù]者见免，无者见取，贫弱者多，乃至於(yū)窜伏丘野之中，放兵捕索，如猎鸟兽。邑有万户者，著[zhù]籍不盈数百，收赋纳税，参分不入一。招命贤士，不就；不趋赴军期，安居族党，亦不能罪也。又以中子熙为幽州，甥高幹为并州。众数十万，以审配、逢(féng)纪统军事，田丰、荀谌(chén)、许攸为谋主，颜良、文丑为将率，简精卒十万，骑万匹，将攻许。世语曰：绍步卒五万，骑八千。孙盛评曰：案魏武谓崔琰曰“昨案贵州户籍，可得三十万众”。由此推之，但冀州胜兵已如此，况兼幽、并及青州乎？绍之大举，必悉师而起，十万近之矣。献帝传曰：绍将南师，沮(jù,jǔ)授、田丰谏曰：“师出历年，百姓疲弊，仓庾无积，赋役[yì]方殷，此国之深忧也。宜先遣使献捷天子，务农逸民；若不得通，乃表曹氏隔我王路，然后进屯黎阳，渐营河南，益作舟船，缮[shàn]治器械，分遣精骑，钞其边鄙(bǐ)，令彼不得安，我取其逸。三年之中，事可坐定也。”审配、郭图曰：“兵书之法，十围五攻，敌则能战。今以明公之神武，跨河朔之强众，以伐曹氏。譬若覆手，今不时取，后难图也。”授曰：“盖救乱诛暴，谓之义兵；恃众凭强，谓之骄兵。兵义无敌，骄者先灭。曹氏迎天子安宫许都，今举兵南向，於(yū)义则违。且庙胜之策，不在强弱。曹氏法令既行，士卒精练，非公孙瓒[zàn]坐受围者也。今弃万安之术，而兴无名之兵，窃为公惧之！”图等曰：“武王伐纣，不曰不义，况兵加曹氏而云无名！且公师武臣（竭[jié]）力，将士愤怒，人思自骋，而不及时早定大业，虑之失也。夫天与弗取，反受其咎，此越之所以霸，吴之所以亡也。监军之计，计在持牢，而非见时知机之变也。”绍从之。图等因是谮(zèn)授“监统内外，威震三军，若其浸（jìn）盛，何以制之？夫臣与主不同者昌，主与臣同者亡，此黄石之所忌也。且御众于外，不宜知内。”绍疑焉。乃分监军为三都督[dū]，使授及郭图、淳[chún] [zhūn]于琼各典一军，遂合而南。
史车先是，太祖遣刘备诣徐州拒袁术。术死，备杀刺史车胄，引军屯沛。绍遣骑佐(zuǒ)之。太祖遣刘岱、王忠击之，不克。建安五年，太祖自东征备。田丰说绍袭太祖后，绍辞以子疾，不许，丰举杖击地曰：“夫遭难遇之机，而以婴兒之病失其会，惜哉！”太祖至，击破备；备奔绍。魏氏春秋载绍檄州郡文曰：“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，忠臣虑难以立权。曩(nǎng)者强秦弱主，赵高执柄，专制朝命，威福由己，终有望夷之祸，汙(wū)辱至今。及臻（zhēn）吕后，禄、产专政，擅断万机，决事省禁，下陵上替，海内寒心。于(yū)是绛侯、朱虚兴威奋怒，诛夷逆乱，尊立太宗，故能道化兴隆，光明显融，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。司空曹操，祖父腾（téng），故中常侍，与左悺、徐璜[huáng]并作妖孽，饕[tāo]餮放横，伤化虐（nüè）民。父嵩[sōng]，乞丐携养，因赃假位，舆（yú）金辇（niǎn）璧，输货权门，窃盗鼎司，倾覆重器。操赘（zhuì）阉[yān]遗（yí）丑，本无令德，僄狡[jiǎo]锋侠，好乱乐祸。幕府昔统鹰扬，扫夷凶逆。续遇董卓侵(qīn)官暴国，于(yū)是提剑挥鼓，发命东夏，方收罗英雄，弃瑕录用，故遂与操参咨策略[lüè]，谓其鹰犬之才，爪牙可任。至乃愚佻[tiāo]短虑，轻进易退，伤夷折衄（nǜ），数丧师徒。幕府辄复分兵命锐，修完补辑（jí），表行东郡太守、兖[yǎn]州刺史，被以虎文，授以偏师，奖蹙(cù)威柄，冀获秦师一克之报。而操遂乘资跋扈，肆行酷烈，割剥元元，残贤害善。故九江太守边让，英才俊逸，天下知名，以直言正色，论不阿谄(chǎn)，身被枭县之戮[lù]，妻孥(nú)受灰灭之咎。自是士林愤痛，民怨弥重，一夫奋臂，举州同声，故躬破於(yū)徐方，地夺於(yū)吕布，彷徨东裔，蹈(dǎo)据无所。幕府唯强幹弱枝之义，且不登叛人之党，故复援(yuán)旌(jīng)擐[huàn]甲，席卷赴征，金鼓响震，布众破沮(jù,jǔ)，拯其死亡之患，复其方伯之任，是则幕府无德於(yū)兗土之民，而有大造於(yū)操也。后会銮驾东反，群虏(lǔ)乱政。时冀州方有北鄙(bǐ)之警，匪[fěi]遑离局，故使从事中郎徐勋（xūn）就发遣操，使缮[shàn]修郊庙，翼卫幼主。而便放志专行，胁(xié)迁省禁，卑侮王官，败法乱纪，坐召三台，专制朝政，爵赏由心，刑戮[lù]在口，所爱光五宗，所恶灭三族，群谈者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显诛，腹议者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隐戮[lù]，道路以目，百寮[liáo]钳[qián]口，尚书记朝会，公卿[qīng]充员品而已。故太尉杨彪[biāo]，历典三司，享国极位，操因睚眦，被以非罪，榜楚并兼，五毒俱至，触情放慝，不顾宪章。又议郎赵彦，忠谏直言，议有可纳，故圣朝含听，改容加锡[xī]，操欲迷夺时权，杜绝言路，擅收立杀，不俟报闻。又梁孝王，先帝母弟，坟陵尊显，松柏桑梓(zǐ)，犹宜恭肃，而操率将校吏士亲临发掘，破棺裸尸，略[lüè]取金宝，至令圣朝流涕(tì)，士民伤怀。又署发丘中郎将、摸金校尉，所过堕突，无骸不露。身处三公之官，而行桀虏(lǔ)之态，殄国虐（nüè）民，毒流人鬼。加其细政苛惨，科防互设，缯[zēng] [zèng]缴充蹊(xī qī)，坑阱塞路，举手挂网罗，动足蹈(dǎo)机陷，是以兗、豫有无聊（liáo）之民，帝都有吁嗟(jiē)(yù jiē)之怨。历观古今书籍，所载贪残虐（nüè）烈无道之臣，於(yū)操为甚。幕府方诘(jié jí)外奸，未及整训，加意含覆，冀可弥缝。而操豺狼野心，潜苞[bāo]祸谋，乃欲挠折栋梁，孤弱汉室，除灭中正，专为枭雄。往岁伐鼓北征，讨公孙瓒[zàn]，强御桀逆，拒围一年。操因其未破，阴交书命，欲讬助王师，以相掩袭，故引兵造河，方舟北济。会其行人发露，瓒[zàn]亦枭夷，故使锋芒挫缩，厥图不果。屯据敖仓，阻河为固，乃欲以螳螂之斧，御隆车之隧。幕府奉汉威灵，折冲宇宙，长戟[jǐ]百万，胡骑千群，奋中黄、育、获之材，骋良弓劲弩(nǔ)之势，并州越太行，青州涉济、漯，大军汎[fàn]黄河以角其前，荆(jīng)州下宛、叶而掎(jǐ)其后，雷震虎步，并集虏(lǔ)庭，若举炎火以焫(ruò)飞蓬(péng)，覆沧海而沃(wò)熛(biāo)炭，有何不消灭者哉？当今汉道陵迟，纲弛纪绝。操以精兵七百，围守宫阙[què] [jué] [quē]，外称陪卫，内以拘执，惧其篡(cuàn)逆之祸，因斯而作。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，烈士立功之会也，可不勖(xù)哉！”此陈琳（lín）之辞。
绍进绍进军黎阳，遣颜良攻刘延于白马。沮(jù,jǔ)授又谏绍：“良性促狭，虽骁[xiāo]勇不可独任。”绍不听。太祖救延，与良战，破斩良。献帝传曰：绍临发，沮(jù,jǔ)授会其宗族，散资财以与之曰：“夫势在则威无不加，势亡则不保一身，哀哉！”其弟宗曰：“曹公士马不敌，君何惧焉！”授曰：“以曹兖[yǎn]州之明略[lüè]，又挟[xié] [jiā]天子以为资，我虽克公孙，众实疲弊，而将骄主忲，军之破败，在此举也。扬雄有言，‘六国蚩蚩，为嬴弱姬’，今之谓也。”绍渡河，壁延津南，使刘备、文丑挑战。太祖击破之，斩丑，再战，禽绍大将。绍军大震。献帝传曰：绍将济河，沮(jù,jǔ)授谏曰：“胜负变化，不可不详。今宜留屯延津，分兵官渡，若其克获，还迎不晚，设其有难，众弗可还。”绍弗从。授临济叹曰：“上盈其志，下务其功，悠悠黄河，吾其不反乎！”遂以疾辞。绍恨之，乃省其所部兵属郭图。太祖还官渡。沮(jù,jǔ)授又曰：“北兵数众而果劲不及南，南谷虚少而货财不及北；南利在於(yū)急战，北利在於(yū)缓搏。宜徐持久，旷以日月。”绍不从。连营稍前，逼官渡，合战，太祖军不利，复壁。绍为高橹(lǔ)，起土山，射营中，营中皆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楯(shǔn dùn shūn)，众大惧。太祖乃为发石车，击绍楼，皆破，绍众号曰霹雳车。魏氏春秋曰：以古有矢石，又传言“旝动而鼓”，说曰“旝，发石也”，于(yū)是造发石车。绍为地道，欲袭太祖营。太祖辄於(yū)内为长堑(qiàn zàn jiàn)以拒之，又遣奇兵袭击绍运车，大破之，尽焚其谷。太祖与绍相持日久，百姓疲乏，多叛应绍，军食乏。会绍遣淳[chún] [zhūn]于琼等将兵万馀人北迎运车，沮(jù,jǔ)授说绍：“可遣将蒋奇别为支军於(yū)表，以断曹公之钞。”绍复不从。琼宿乌巢，去绍军四十里。太祖乃留曹洪守，自将步骑五千候夜潜往攻琼。绍遣骑救之，败走。破琼等，悉斩之。太祖还，未至营，绍将高览、张郃等率其众降。绍众大溃，绍与谭单骑退渡河。馀众伪降，尽坑之。张璠[fán]汉纪云：杀绍卒凡八万人。沮(jù,jǔ)授不及绍渡，为人所执，诣太祖，献帝传云：授大呼曰：“授不降也，为军所执耳！”太祖与之有旧，逆谓授曰：“分野殊异，遂用圮绝，不图今日乃相禽也！”授对曰：“冀州失策，以取奔北。授智力俱困，宜其见禽耳。”太祖曰：“本初无谋，不用君计，今丧乱过纪，国家未定，当相与图之。”授曰：“叔父、母、弟，县命袁氏，若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公灵，速死为福。”太祖叹曰：“孤早相得，天下不足虑。”太祖厚待之。后谋还袁氏，见杀。
曰：初，绍之南也，田丰说绍曰：“曹公善用兵，变化无方，众虽少，未可轻也，不如以久持之。将军据山河之固，拥四州之众，外结英雄，内脩农战，然后简其精锐，分为奇兵，乘虚迭（dié）出，以扰[rǎo]河南，救右则击其左，救左则击其右，使敌疲於(yū)奔命，民不得安业；我未劳而彼已困，不及二年，可坐克也。今释庙胜之策，而决成败於(yū)一战，若不如志，悔无及也。”绍不从。丰恳谏，绍怒甚，以为沮(jù,jǔ)众，械系之。绍军既败，或谓丰曰：“君必见重。”丰曰：“若军有利，吾必全，今军败，吾其死矣。”绍还，谓左右曰：“吾不用田丰言，果为所笑。”遂杀之。先贤行状曰：丰字元皓[hào]，钜鹿人，或云勃海人。丰天姿朅杰，权略[lüè]多奇，少丧亲，居丧尽哀，日月虽过，笑不至矧。博览多识，名重州党。初辟(bì pì)太尉府，举茂才，迁待御史。阉[yān]宦擅朝，英贤被害，丰乃弃官归家。袁绍起义，卑辞厚币以招致丰，丰以王室多难，志存匡救，乃应绍命，以为别驾。劝绍迎天子，绍不纳。绍后用丰谋，以平公孙瓒[zàn]。逢(féng)纪惮[dàn] [dá]丰亮直，数谗之於(yū)绍，绍遂忌丰。绍军之败也，土崩奔北，师徒略[lüè]尽，军皆拊膺而泣(qì)曰：“向令田丰在此，不至于(yū)是也。”绍谓逢(féng)纪曰：“冀州人闻吾军败，皆当念吾，惟田别驾前谏止吾，与众不同，吾亦惭见之。”纪复曰：“丰闻将军之退，拊手大笑，喜其言之中也。”绍于(yū)是有害丰之意。初，太祖闻丰不从戎，喜曰：“绍必败矣。”及绍奔遁[dùn]，复曰：“向使绍用田别驾计，尚未可知也。”孙盛曰：观田丰、沮(jù,jǔ)授之谋，虽良、平何以过之？故君贵审才，臣尚量主；君用忠良，则伯王之业隆，臣奉闇后，则覆亡之祸至：存亡荣辱，常必由兹。丰知绍将败，败则己必死，甘冒虎口以尽忠规，烈士之於(yū)所事，虑不存己。夫诸侯之臣，义有去就，况丰与绍非纯臣乎！诗云“逝将去汝，適[shì]彼乐土”，言去乱邦，就有道可也。绍外宽雅，有局度，忧喜不形于色，而内多忌害，皆此类也。
Ｗ冀州城邑多叛，绍复击定之。自军败后发病，七年，忧死。
猩俣绍爱少子尚，貌美，欲以为后而未显。典论曰：谭长而惠，尚少而美。绍妻刘氏爱尚，数称其才，绍亦奇其貌，欲以为后，未显而绍死。刘氏性酷妒，绍死，僵尸未殡[bìn]，宠妾五人，刘尽杀之。以为死者有知，当复见绍於(yū)地下，乃髡(kūn)头墨面以毁其形。尚又为尽杀死者之家。审配、逢(féng)纪与辛评、郭图争权，配、纪与尚比，评、图与谭比。众以谭长，欲立之。配等恐谭立而评等为己害，缘绍素意，乃奉尚代绍位。谭至，不得立，自号车骑将军。由是谭、尚有隙。太祖北征谭、尚。谭军黎阳，尚少与谭兵，而使逢(féng)纪从谭。谭求益兵，配等议不与。谭怒，杀纪。英雄记曰：纪字元图。初，绍去董卓出奔，与许攸及纪俱诣冀州，绍以纪聪达有计策，甚亲信之，与共举事。后审配任用，与纪不睦。或有谗配于绍，绍问纪，纪称“配天性烈直，古人之节，不宜疑之”。绍曰：“君不恶之邪？”纪答曰：“先日所争者私情，今所陈者国事。”绍善之，卒不废配。配由是更与纪为亲善。太祖渡河攻谭，谭告急於(yū)尚。尚欲分兵益谭，恐谭遂夺其众，乃使审配守邺[yè]，尚自将兵助谭，与太祖相拒於(yū)黎阳。自月至（九）月，大战城下，谭、尚败退，入城守。太祖将围之，乃夜遁[dùn]。追至邺[yè]，收其麦，拔阴安，引军还许。太祖南征荆(jīng)州，军至西平。谭、尚遂举兵相攻，谭败奔平原。尚攻之急，谭遣辛毗(pí)诣太祖请救。太祖乃还救谭，十月至黎阳。魏氏春秋载刘表遗（yí wèi）谭书曰：“天笃（dǔ）降害，祸难殷流，尊公殂(cú)殒[yǔn]，四海悼心。贤胤(yìn)承统，遐[xiá]迩[ěr]属望，咸欲展布旅力，以投盟主，虽亡之日，犹存之原也。何寤[wù]青蝇飞於(yū)干旍，无极游於(yū)二垒，使股肱(gōng)分为二体，背膂绝为异身！昔三王五伯，下及战国，父子相残，盖有之矣；然或欲以成王业，或欲以定霸功，或欲以显宗主，或欲以固冢嗣，未有弃亲即异，扤其本根，而能崇[chóng]业济功，垂祚[zuò]后世者也。若齐襄[xiāng]复九世之仇，士丐卒荀偃之事，是故春秋美其义，君子称其信。夫伯游之恨于齐，未若（文公）〔太公〕之忿曹；宣子之承业，未若仁君之继统也。且君子之违难不適[shì]仇国，岂可忘先君之怨，弃至亲之好，为万世之戒，遗（yí wèi）同盟之耻哉！冀州不弟之泬，既已然矣；仁君当降志辱身，以匡国为务；虽见憎於(yū)夫人，未若郑庄之於(yū)姜氏，兄弟之嫌，未若重华之於(yū)象傲也。然庄公有大隧之乐，象受有鼻之封。原弃捐前忿，远思旧义，复为母子昆弟如初。”又遗（yí wèi）尚书曰：“知变起辛、郭，祸结同生，追阏伯、实沈之踪，忘常棣死丧之义，亲寻干戈(gē)，僵尸流血，闻之哽咽，虽存若亡。昔轩辕有涿鹿之战，周武有商、奄之师，皆所以翦除秽[huì]害而定王业，非强弱之（事）争，喜怒之忿也。故虽灭亲不为尤，诛兄不伤义。今二君初承洪业，纂[zuǎn]继前轨，进有国家倾危之虑，退有先公遗（yí wèi）恨之负，当唯义是务，唯国是康。何者？金木水火以刚柔相济，然后克得其和，能为民用。今青州天性峭急，迷于曲直。仁君度数弘广，绰(chuò chāo)然有馀，当以大包小，以优容劣，先除曹操以卒先公之恨，事定之后，乃议曲直之计，不亦善乎！若留神远图，克己复礼，当振旆(pèi)长驱，共奖王室，若迷而不反，违而无改，则胡夷将有诮让之言，况我同盟，复能戮[lù]力为君之役[yì]哉？此韩卢、东郭自困於(yū)前而遗（yí wèi）田父之获者也。愤踊鹤望，冀闻和同之声。若其泰也，则袁族其与汉升降乎！如其否也，则同盟永无望矣。”谭、尚尽不从。汉晋春秋载审配献书於(yū)谭曰：“春秋之义，国君死社稷，忠臣死王命。苟有图危宗庙，败乱国家，王纲典律，亲疏一也。是以周公垂泣(qì)而蔽管、蔡之狱，季友歔[xū]欷[xī]而行针叔之鸩[zhèn]。何则？义重人轻，事不得已也。昔卫灵公废蒯聩而立辄，蒯聩为不道，入戚（qī）以篡(cuàn)，卫师伐之。春秋传曰：‘以石曼姑之义，为可以拒之。’是以蒯聩终获叛逆之罪，而曼姑永享忠臣之名。父子犹然，岂况兄弟乎！昔先公废绌将军以续贤兄，立我将军以为適[shì]嗣，上告祖灵，下书谱牒，先公谓将军为兄子，将军谓先公为叔父，海内远近，谁不备闻？且先公即世之日，我将军斩衰(shuāi cuī)居庐，而将军斋于垩室，出入之分，於(yū)斯益明。是时凶臣逢(féng)纪，妄(wàng)画蛇足，曲辞谄(chǎn)媚，交乱懿（yì）亲，将军奋赫然之怒，诛不旋时，将军亦奉命承旨，加以淫刑。自是之后，痈[yōng]疽(jū)破溃，骨肉无丝发之嫌，自疑之臣，皆保生全之福。故悉遣强胡，简命名将，料整器械，选择战士，殚[dān]府库之财，竭[jié]食土之实，其所以供奉将军，何求而不备？君臣相率，共卫旌(jīng)麾（huī），战为雁行，赋为币主，虽倾仓覆库，翦剥民物，上下欣戴，莫敢告劳。何则？推恋恋忠赤之情，尽家家肝脑之计，脣齿辅车，不相为赐。谓为将军心合意同，混齐一体，必当并威偶(ǒu)势，御寇宁家。何图凶险谗慝之人，造饰无端，诱导奸利，至令将军翻然改图，忘孝友之仁，听豺狼之谋，诬[wū]先公废立之言，违近者在丧之位，悖[bèi]纪纲之理，不顾逆顺之节，横易冀州之主，欲当先公之继。遂放兵钞拨(bō)，屠城杀吏，交尸盈原，裸民满野，或有髡(kūn)剃发肤，割截支体，冤魂痛於(yū)幽冥，创痍号於(yū)草棘[jí]。又乃图获邺[yè]城，许赐秦、胡，财物妇女，豫有分界。或闻告令吏士云：‘孤虽有老母，辄使身体完具而已。’闻此言者，莫不惊愕[è]失气，悼心挥涕(tì)，使太夫人忧哀愤懑[mèn]于堂室，我州君臣士友假寐[mèi]悲叹，无所措其手足；念欲静师拱默以听执事之图，则惧违春秋死命之节，贻(yí)太夫人不测之患，陨[yǔn]先公高世之业。且三军愤慨[kǎi]，人怀私怒，我将军辞不获已，以及馆陶之役[yì]。是时外为御难，内实乞罪，既不见赦[shè]，而（屠辱谷）〔屠各〕二三其心，临陈叛戾(lì)。我将军进退无功，首尾受敌，引军奔避，不敢告辞。亦谓将军当少垂亲亲之仁，贶以缓追之惠，而乃寻踪蹑[niè]轨，无所逃命。困兽必斗，以干严行，而将军师旅土崩瓦解，此非人力，乃天意也。是后又望将军改往修来，克己复礼，追还孔怀如初之爱；而纵情肆怒，趣破家门，企踵(zhǒng)鹤立，连结外仇，散锋於(yū)火，播增毒螫，烽烟相望，涉血千里，遗（yí wèi）城厄民，引领悲怨，虽欲勿救，恶得已哉！故遂引军东辕，保正疆埸，虽近郊垒，未侵(qīn)境域，然望旌(jīng)麾（huī），能不永叹？配等备先公家臣，奉废立之命。而图等干国乱家，礼有常刑。故奋敝州之赋，以除将军之疾，若乃天启于心，早行其诛，则我将军匍匐悲号于将军股掌之上，配等亦袒[tǎn]躬布体以待斧钺(yuè)之刑。若必不悛，有以国毙，图头不县，军不旋踵(zhǒng)。原将军详度事宜，锡[xī]以环玦。”典略[lüè]曰：谭得书怅然，登城而泣(qì)。既劫于郭图，亦以兵锋累交，遂战不解。尚闻太祖北，释平原还邺[yè]。其将吕旷、吕翔叛尚归太祖，谭复阴刻将军印假旷、翔。太祖知谭诈，与结婚以安之，乃引军还。尚使审配、苏由守邺[yè]，复攻谭平原。太祖进军将攻邺[yè]，到洹(huán)水，去邺[yè]五十里，由欲为内应，谋泄，与配战城中，败，出奔太祖。太祖遂进攻之，为地道，配亦於(yū)内作堑(qiàn zàn jiàn)以当之。配将冯礼开突门，内太祖兵三百馀人，配觉之，从城上以大石击突中栅[zhà] [shān] [shi] [cè]门，栅[zhà] [shān] [shi] [cè]门闭，入者皆没。太祖遂围之，为堑(qiàn zàn jiàn)，周四十里，初令浅，示若可越。配望而笑之，不出争利。太祖一夜掘之，广深二丈，决漳水以灌之，自五月至八月，城中饿死者过半。尚闻邺[yè]急，将兵万馀人还救之，依西山来，东至阳平亭，去邺[yè]十七里，临滏(fǔ)水，举火以示城中，城中亦举火相应。配出兵城北，欲与尚对决围。太祖逆击之，败还，尚亦破走，依曲漳为营，太祖遂围之。未合，尚惧，遣阴夔(kuí)、陈琳（lín）乞降，不听。尚还走滥口，进复围之急，其将马延等临陈降，众大溃，尚奔中山。尽收其辎重，得尚印绶、节钺(yuè)及衣物，以示其家，城中崩沮(jù,jǔ)。配兄子荣守东门，夜开门内太祖兵，与配战城中，生禽配。配声气壮烈，终无挠辞，见者莫不叹息。遂斩之。先贤行状曰：配字正南，魏郡人，少忠烈慷慨[kǎi]，有不可犯之节。袁绍领冀州，委以腹心之任，以为治中别驾，并总幕府。初，谭之去，皆呼辛毗(pí)、郭图家得出，而辛评家独被收。及配兄子开城门内兵，时配在城东南角楼上，望见太祖兵入，忿辛、郭坏败冀州，乃遣人驰诣邺[yè]狱，指杀仲治家。是时，辛毗(pí)在军，闻门开，驰走诣狱，欲解其兄家，兄家已死。是日生缚配，将诣帐下，辛毗(pí)等逆以马鞭击其头，骂之曰：“奴，汝今日真死矣！”配顾曰：“狗辈，正由汝曹破我冀州，恨不得杀汝也！且汝今日能杀生我邪？”有顷，公引见，谓配：“知谁开卿[qīng]城门？”配曰：“不知也。”曰：“自卿[qīng]（文）荣耳。”配曰：“小兒不足用乃至此！”公复谓曰：“曩(nǎng)日孤之行围，何弩(nǔ)之多也？”配曰：“恨其少耳！”公曰：“卿[qīng]忠于袁氏父子，亦自不得不尔也。”有意欲活之。配既无挠辞，而辛毗(pí)等号哭不已，乃杀之。初，冀州人张子谦先降，素与配不善，笑谓配曰：“正南，卿[qīng]竟何如我？”配厉声曰：“汝为降虏(lǔ)，审配为忠臣，虽死，岂若汝生邪！”临行刑，叱持兵者令北向，曰：“我君在北。”乐资山阳公载记及袁献帝春秋并云太祖兵入城，审配战于门中，既败，逃于井中，於(yū)井获之。臣松之以为配一代之烈士，袁氏之死臣，岂当数穷之日，方逃身于井，此之难信，诚为易了。不知资、之徒竟为何人，未能识别然否，而轻弄翰(hàn)墨，妄(wàng)生异端，以行其书。如此之类，正足以诬[wū]罔[wǎng]视听，疑误后生矣。寔[shí]史籍之罪人，达学之所不取者也。高幹以并州降，复以幹为刺史。
围邺[yè]太祖之围邺[yè]也，谭略[lüè]取甘陵、安平、勃海、河间，攻尚於(yū)中山。尚走故安从熙，谭悉收其众。太祖将讨之，谭乃拔平原，并南皮，自屯龙凑。十二月，太祖军其门，谭不出，夜遁[dùn]奔南皮，临清河而屯。十年正月，攻拔之，斩谭及图等。熙、尚为其将焦[jiāo]触、张南所攻，奔辽西乌丸。触自号幽州刺史，驱率诸郡太守令长，背袁向曹，陈兵数万，杀白马盟，令曰：“违命者斩！”众莫敢语，各以次歃[shà]。至别驾韩珩(héng háng)，曰：“吾受袁公父子厚恩，今其破亡，智不能救，勇不能死，於(yū)义阙[què] [jué] [quē]矣；若乃北面於(yū)曹氏，所弗能为也。”一坐为珩(héng háng)失色。触曰：“夫兴大事，当立大义，事之济否，不待一人，可卒珩(héng háng)志，以励事君。”高幹叛，执上党太守，举兵守壶口关。遣乐进、李典击之，未拔。十一年，太祖征幹。幹乃留其将夏昭（zhāo）、邓升守城，自诣匈奴单于求救，不得，独与数骑亡，欲南奔荆(jīng)州，上洛都尉捕斩之。典略[lüè]曰：上洛都尉王琰获高幹，以功封侯；其妻哭于室，以为琰富贵将更娶妾媵而夺己爱故也。十二年，太祖至辽西击乌丸。尚、熙与乌丸逆军战，败走奔辽东，公孙康诱斩之，送其首。典略[lüè]曰：尚为人有勇力，欲夺取康众，与熙谋曰：“今到，康必相见，欲与兄手击之，有辽东犹可以自广也。”康亦心计曰：“今不取熙、尚，无以为说於(yū)国家。”乃先置其精勇于厩中，然后请熙、尚。熙、尚入，康伏兵出，皆缚之，坐于冻地。尚寒，求席，熙曰：“头颅[lú]方行万里，何席之为！”遂斩首。谭，字显思。熙，字显奕。尚，字显甫[fǔ]。吴书曰：尚有弟名买，与尚俱走辽东。曹瞒传云：买，尚兄子。未详。太祖高韩珩(héng háng)节，屡辟(bì pì)不至，卒於(yū)家。先贤行状曰：珩(héng háng)字子佩，代郡人，清粹有雅量。少丧父母，奉养兄姊，宗族称孝悌(tì)焉。
以侠袁术字公路，司空逢(féng)子，绍之从弟也。以侠气闻。举孝廉，除郎中，历职内外，后为折冲校尉、虎贲[bì] [bēn]中郎将。董卓之将废帝，以术为后将军；术亦畏卓之祸，出奔南阳。会长沙太守孙坚杀南阳太守张咨，术得据其郡。南阳户口数百万，而术奢淫肆欲，徵[zhǐ] [zhēng]敛无度，百姓苦之。既与绍有隙，又与刘表不平而北连公孙瓒[zàn]；绍与瓒[zàn]不和而南连刘表。其兄弟携贰，舍近交远如此。吴书曰：时议者以灵帝失道，使天下叛乱，少帝幼弱，为贼臣所立，又不识母氏所出。幽州牧刘虞[yú]宿有德望，绍等欲立之以安当时，使人报术。术观汉室衰(shuāi cuī)陵，阴怀异志，故外讬公义以拒绍。绍复与术书曰：“前与韩文节共建永世之道，欲海内见再兴之主。今西名有幼君，无血之属，公卿[qīng]以下皆媚事卓，安可复信！但当使兵往屯关要，皆自蹙(cù)死于西。东立圣君，太平可冀，如何有疑！又室家见戮[lù]，不念子胥，可复北面乎？违天不祥，原详思之。”术答曰：“圣主聪睿[ruì]，有周成之质。贼卓因危乱之际，威服百寮[liáo]，此乃汉家小厄之会。乱尚未厌，复欲兴之。乃云今主‘无血之属’，岂不诬[wū]乎！先人以来，奕世相承，忠义为先。太傅公仁慈恻隐，虽知贼卓必为祸害，以信徇义，不忍去也。门户灭绝，死亡流漫，幸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远近来相赴助，不因此时上讨国贼，下刷家耻，而图於(yū)此，非所闻也。又曰‘室家见戮[lù]，可复北面’，此卓所为，岂国家哉？君命，天也，天不可仇，况非君命乎！慺慺赤心，志在灭卓，不识其他。”引军入陈留。太祖与绍合击，大破术军。术以馀众奔九江，杀扬州刺史陈温，领其州。臣松之案英雄记：“陈温字元悌(tì)，汝南人。先为扬州刺史，自病死。袁绍遣袁遗（yí wèi）领州，败散，奔沛国，为兵所杀。袁术更用陈瑀为扬州。瑀字公玮，下邳[pī]人。瑀既领州，而术败于封丘，南向寿春，瑀拒术不纳。术退保阴陵，更合军攻瑀，瑀惧走归下邳[pī]。”如此，则温不为术所杀，与本传不同。以张勋（xūn）、桥蕤（ruí）等为大将军。李傕入长安，欲结术为援(yuán)，以术为左将军，封阳翟[dí] [zhái]侯，假节，遣太傅马日磾(dī)因循行拜授。术夺日磾(dī)节，拘留不遣。三辅决录注曰：日磾(dī)字翁叔，马融之族子。少传融业，以才学进。与杨彪[biāo]、卢植、蔡邕等典校中书，历位九卿[qīng]，遂登台辅。献帝春秋曰：术从日磾(dī)借节观之，因夺不还，备军中千馀人，使促辟(bì pì)之。日磾(dī)谓术曰：“卿[qīng]家先世诸公，辟(bì pì)士云何，而言促之，谓公府掾(yuàn)可劫得乎！”从术求去，而术留之不遣；既以失节屈辱，忧恚而死。
遄铀时沛相下邳[pī]陈珪[guī]，故太尉球弟子也。术与珪[guī]俱公族子孙，少共交游，书与珪[guī]曰：“昔秦失其政，天下群雄争而取之，兼智勇者卒受其归。今世事纷扰[rǎo]，复有瓦解之势矣，诚英乂[yì]有为之时也。与足下旧交，岂肯左右之乎？若集大事，子实为吾心膂。”珪[guī]中子应时在下邳[pī]，术并胁(xié)质应，图必致珪[guī]。珪[guī]答书曰：“昔秦末世，肆暴恣情，虐（nüè）流天下，毒被生民，下不堪命，故遂土崩。今虽季世，未有亡秦苛暴之乱也。曹将军神武应期，兴复典刑，将拨(bō)平凶慝，清定海内，信有徵[zhǐ] [zhēng]矣。以为足下当戮[lù]力同心，匡翼汉室，而阴谋不轨，以身试祸，岂不痛哉！若迷而知反，尚可以免。吾备旧知，故陈至情，虽逆于耳，骨肉之惠也。欲吾营私阿附，有犯死不能也。”
吾家兴平二年冬，天子败於(yū)曹阳。术会群下谓曰：“今刘氏微弱，海内鼎沸。吾家四世公辅，百姓所归，欲应天顺民，於(yū)诸君意如何？”众莫敢对。主簿阎（yán）象进曰：“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，积德累功，三分天下有其二，犹服事殷。明公虽奕世克昌，未若有周之盛，汉室虽微，未若殷纣之暴也。”术嘿然不悦。用河内张蜅之符命，遂僭(jiàn)号典略[lüè]曰：术以袁姓出陈，陈，舜之后，以土承火，得应运之次。又见谶[chèn]文云：“代汉者，当涂高也。”自以名字当之，乃建号称仲氏。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。置公卿[qīng]，祠[cí]南北郊。荒侈滋甚，后宫数百皆服绮[qǐ]縠，馀粱肉，九州春秋曰：司隶冯方女，国色也，避乱扬州，术登城见而悦之，遂纳焉，甚爱幸。诸妇害其宠，语之曰：“将军贵人有志节，当时时涕(tì)泣(qì)忧愁，必长见敬重。”冯氏以为然，后见术辄垂涕(tì)，术以有心志，益哀之。诸妇人因共绞杀，悬之厕梁，术诚以为不得志而死，乃厚加殡[bìn]敛。而士卒冻馁，江淮间空尽，人民相食。术前为吕布所破，后为太祖所败，奔其部曲雷薄、陈兰于灊(qián)山，复为所拒，忧惧不知所出。将归帝号於(yū)绍，欲至青州从袁谭，发病道死。魏书曰：术归帝号于绍曰：“汉之失天下久矣，天子提挈，政在家门，豪雄角逐，分裂疆宇，此与周之末年七国分势无异，卒强者兼之耳。加袁氏受命当王，符瑞炳然。今君拥有四州，民户百万，以强则无与比大，论德则无与比高。曹操欲扶衰(shuāi cuī)拯弱，安能续绝命救已灭乎？”绍阴然之。吴书曰：术既为雷薄等所拒，留住三日，士众绝粮，乃还至江亭，去寿春八十里。问厨下，尚有麦屑三十斛(hú)。时盛暑，欲得蜜浆，又无蜜。坐櫺床上，叹息良久，乃大咤曰：“袁术至于此乎！”因顿伏床下，呕血斗馀而死。妻子依术故吏庐江太守刘勋（xūn），孙策破勋（xūn），复见收视。术女入孙权宫，子燿拜郎中，燿女又配於(yū)权子奋。
知名刘表字景升，山阳高平人也。少知名，号八俊。张璠[fán]汉纪曰：表与同郡人张隐、薛郁(yù)、王访、宣靖[jìng]、（公褚（zhǔ chǔ zhě）恭）〔公绪恭〕、刘祗[zhī]、田林为八交，或谓之八顾。汉末名士录云：表与汝南陈翔字仲麟(lín)、范滂(pāng)字孟博、鲁国孔昱字世元、勃海苑康字仲真、山阳檀敷(fū)字文友、张俭字元节、南阳岑(cén)晊(zhì)字公孝为八友。谢承后汉书曰：表受学於(yū)同郡王暢。暢为南阳太守，行过乎俭。表时年十七，进谏曰：“奢不僭(jiàn)上，俭不逼下，盖中庸之道，是故蘧(qú)伯玉耻独为君子。府君若不师孔圣之明训，而慕夷齐之末操，无乃皎[jiǎo]然自遗（yí wèi）於(yū)世！”暢答曰：“以约失之者鲜矣。且以矫俗也。”长八尺馀，姿貌甚伟。以大将军掾(yuàn)为北军中候。灵帝崩，代王睿[ruì]为荆(jīng)州刺史。是时山东兵起，表亦合兵军襄[xiāng]阳。司马彪[biāo]战略[lüè]曰：刘表之初为荆(jīng)州也，江南宗贼盛，袁术屯鲁阳，尽有南阳之众。吴人苏代领长沙太守，贝羽为华容长，各阻兵作乱。表初到，单马入宜城，而延中庐人蒯良、蒯越、襄[xiāng]阳人蔡瑁[mào]与谋。表曰：“宗贼甚盛，而众不附，袁术因之，祸今至矣！吾欲徵[zhǐ] [zhēng]兵，恐不集，其策安出？”良曰：“众不附者，仁不足也，附而不治者，义不足也；苟仁义之道行，百姓归之如水之趣下，何患所至之不从而问兴兵与策乎？”表顾问越，越曰：“治平者先仁义，治乱者先权谋。兵不在多，在得人也。袁术勇而无断，苏代、贝羽皆武人，不足虑。宗贼帅多贪暴，为下所患。越有所素养者，使示之以利，必以众来。君诛其无道，抚而用之。一州之人，有乐存之心，闻君盛德，必襁负而至矣。兵集众附，南据江陵，北守襄[xiāng]阳，荆(jīng)州八郡可传檄而定。术等虽至，无能为也。”表曰：“子柔之言，雍季之论也。异度之计，臼(jiù)犯之谋也。”遂使越遣人诱宗贼，至者五十五人，皆斩之。袭取其众，或即授部曲。唯江夏贼张虎、陈生拥众据襄[xiāng]阳，表乃使越与庞季单骑往说降之，江南遂悉平。袁术之在南阳也，与孙坚合从，欲袭夺表州，使坚攻表。坚为流矢所中死，军败，术遂不能胜表。李傕、郭汜[sì]入长安，欲连表为援(yuán)，乃以表为镇南将军、荆(jīng)州牧，封成武侯，假节。天子都许，表虽遣使贡献，然北与袁绍相结。治中邓羲[xī]谏表，表不听，汉晋春秋曰：表答羲[xī]曰：“内不失贡职，外不背盟主，此天下之达义也。治中独何怪乎？”羲[xī]辞疾而退，终表之世。张济引兵入荆(jīng)州界，攻穰[ráng] [rǎng]城，为流矢所中死。荆(jīng)州官属皆贺，表曰：“济以穷来，主人无礼，至于交锋，此非牧意，牧受吊，不受贺也。”使人纳其众；众闻之喜，遂服从。长沙太守张羡叛表，英雄记曰：张羡，南阳人。先作零陵、桂阳长，甚得江、湘间心，然性屈强不顺。表薄其为人，不甚礼也。羡由是怀恨，遂叛表焉。表围之连年不下。羡病死，长沙复立其子怿[yì]，表遂攻并怿[yì]，南收零、桂，北据汉川，地方数千里，带甲十馀万。英雄记曰：州界群寇既尽，表乃开立学官，博求儒士，使綦(qí)毋闿[kǎi]、宋忠等撰[zhuàn]五经章句，谓之后定。
，亦太祖与袁绍方相持于官渡，绍遣人求助，表许之而不至，亦不佐(zuǒ)太祖，欲保江汉间，观天下变。从事中郎韩嵩[sōng]、别驾刘先说表曰：“豪杰并争，两雄相持，天下之重，在於(yū)将军。将军若欲有为，起乘其弊可也；若不然，固将择所从。将军拥十万之众，安坐而观望。夫见贤而不能助，请和而不得，此两怨必集於(yū)将军，将军不得中立矣。夫以曹公之明哲，天下贤俊皆归之，其势必举袁绍，然后称兵以向江汉，恐将军不能御也。故为将军计者，不若举州以附曹公，曹公必重德将军；长享福祚[zuò]，垂之后嗣，此万全之策也。”表大将蒯越亦劝表，表狐疑，乃遣嵩[sōng]诣太祖以观虚实。嵩[sōng]还，深陈太祖威德，说表遣子入质。表疑嵩[sōng]反为太祖说，大怒，欲杀嵩[sōng]，考杀随嵩[sōng]行者，知嵩[sōng]无他意，乃止。傅子曰：初表谓嵩[sōng]曰：“今天下大乱，未知所定，曹公拥天子都许，君为我观其衅[xìn]。”嵩[sōng]对曰：“圣达节，次守节。嵩[sōng]，守节者也。夫事君为君，君臣名定，以死守之；今策名委质，唯将军所命，虽赴汤蹈(dǎo)火，死无辞也。以嵩[sōng]观之，曹公至明，必济天下。将军能上顺天子，下归曹公，必享百世之利，楚国实受其祐，使嵩[sōng]可也；设计未定，嵩[sōng]使京师，天子假嵩[sōng]一官，则天子之臣，而将军之故吏耳。在君为君，则嵩[sōng]守天子之命，义不得复为将军死也。唯将军重思，无负嵩[sōng]。”表遂使之，果如所言，天子拜嵩[sōng]侍中，迁零陵太守，还称朝廷、曹公之德也。表以为怀贰，大会寮[liáo]属数百人，陈兵见嵩[sōng]，盛怒，持节将斩之，数曰：“韩嵩[sōng]敢怀贰邪！”众皆恐，欲令嵩[sōng]谢。嵩[sōng]不动，谓表曰：“将军负嵩[sōng]，嵩[sōng]不负将军！”具陈前言。表怒不已，其妻蔡氏谏之曰：“韩嵩[sōng]，楚国之望也；且其言直，诛之无辞。”表乃弗诛而囚之。表虽外貌儒雅，而心多疑忌，皆此类也。
征柳刘备奔表，表厚待之，然不能用。汉晋春秋曰：太祖之始征柳城，刘备说表使袭许，表不从。及太祖还，谓备曰：“不用君言，故失此大会也。”备曰：“今天下分裂，日寻干戈(gē)，事会之来，岂有终极乎？若能应之於(yū)后者，则此未足为恨也。”建安十三年，太祖征表，未至，表病死。
妻爱初，表及妻爱少子琮，欲以为后，而蔡瑁[mào]、张允(yǔn)为之支党，乃出长子琦为江夏太守，众遂奉琮为嗣。琦与琮遂为仇隙。典略[lüè]曰：表疾病，琦还省疾。琦性慈孝，瑁[mào]、允(yǔn)恐琦见表，父子相感，更有讬后之意，谓曰：“将军命君抚临江夏，为国东籓，其任至重；今释众而来，必见谴怒，伤亲之欢心以增其疾，非孝敬也。”遂遏(è)于户外，使不得见，琦流涕(tì)而去。越、嵩[sōng]及东曹掾(yuàn)傅巽(xùn)等说琮归太祖，琮曰：“今与诸君据全楚之地，守先君之业，以观天下，何为不可乎？”巽(xùn)对曰：“逆顺有大体，强弱有定势。以人臣而拒人主，逆也；以新造之楚而御国家，其势弗当也；以刘备而敌曹公，又弗当也。三者皆短，欲以抗王兵之锋，必亡之道也。将军自料何与刘备？”琮曰：“吾不若也。”巽(xùn)曰：“诚以刘备不足御曹公乎，则虽保楚之地，不足以自存也；诚以刘备足御曹公乎，则备不为将军下也。原将军勿疑。”太祖军到襄[xiāng]阳，琮举州降。备走奔夏口。傅子曰：巽(xùn)子公悌(tì)，朅伟博达，有知人鉴。辟(bì pì)公府，拜尚书郎，后客荆(jīng)州，以说刘琮之功，赐爵关内侯。文帝时为侍中，太和中卒，巽(xùn)在荆(jīng)州，目庞统为半英雄，证裴(péi)潜终以清行显；统遂附刘备，见待次于诸葛(gé gě)亮，潜位至尚书令，并有名德。及在魏朝，魏讽以才智闻，巽(xùn)谓之必反，卒如其言。巽(xùn)弟子嘏[gǔ] [jiǎ]，别有传。汉晋春秋曰：王威说刘琮曰：“曹操得将军既降，刘备已走，必解弛无备，轻行单进；若给威奇兵数千，徼[jiǎo] [jiào] [jiāo] [yāo]之於(yū)险，操可获也。获操即威震天下，坐而虎步，中夏虽广，可传檄而定，非徒收一胜之功，保守今日而已。此难遇之机，不可失也。”琮不纳。搜神记曰：建安初，荆(jīng)州童谣曰：“八九年间始欲衰(shuāi cuī)，至十三年无孑(jié)遗（yí wèi）。”言自（中兴）〔中平〕以来，荆(jīng)州独全，及刘表为牧，民又丰乐，至建安八年九年当始衰(shuāi cuī)。始衰(shuāi cuī)者，谓刘表妻死，诸将并零落也。十三年无孑(jié)遗（yí wèi）者，表当又死，因以丧破也。是时，华容有女子忽啼呼云：“荆(jīng)州将有大丧。”言语过差，县以为妖言，系狱月馀，忽于狱中哭曰：“刘荆(jīng)州今日死。”华谷去州数百里，即遣马吏验视，而刘表果死，县乃出之。续又歌吟(yín)曰：“不意李立为贵人。”后无几，太祖平荆(jīng)州，以涿郡李立字建贤为荆(jīng)州刺史。
略[lüè]亓太祖以琮为青州刺史、封列侯。魏武故事载令曰：“楚有江、汉山川之险，后服先疆，与秦争衡，荆(jīng)州则其故地。刘镇南久用其民矣。身没之后，诸子鼎峙[zhì] [shì]，虽终难全，犹可引日。青州刺史琮，心高志洁，智深虑广，轻荣重义，薄利厚德，蔑[miè]万里之业，忽三军之众，笃（dǔ）中正之体，教令名之誉，上耀先君之遗（yí wèi）尘，下图不朽之馀祚[zuò]；鲍永之弃并州，窦融之离五郡，未足以喻也。虽封列侯一州之位，犹恨此宠未副其人；而比有笺[jiān]求还州。监史虽尊，秩禄未优。今听所执，表琮为谏议大夫，参同军事。”蒯越等侯者十五人。越为光禄勋（xūn）；傅子曰：越，蒯通之后也，深中足智，魁杰有雄姿。大将军何进闻其名，辟(bì pì)为东曹掾(yuàn)。越劝进诛诸阉[yān]官，进犹豫不决。越知进必败，求出为汝阳令，佐(zuǒ)刘表平定境内，表得以强大。诏书拜章陵太守，封樊亭侯。荆(jīng)州平，太祖与荀彧（yù）书曰：“不喜得荆(jīng)州，喜得蒯异度耳。”建安十九年卒。临终，与太祖书，讬以门户。太祖报书曰：“死者反生，生者不愧(kuì)。孤少所举，行之多矣。魂而有灵，亦将闻孤此言也。”嵩[sōng]，大鸿胪；先贤行状曰：嵩[sōng]字德高，义阳人。少好学，贫不改操。知世将乱，不应三公之命，与同好数人隐居于郦(lì zhí)西山中。黄巾起，嵩[sōng]避难南方，刘表逼以为别驾，转从事中郎。表郊祀[sì]天地，嵩[sōng]正谏不从，渐见违忤(wǔ)。奉使到许，事在前注。荆(jīng)州平，嵩[sōng]疾病，就在所拜授大鸿胪印绶。羲[xī]，侍中；羲[xī]，章陵人。先，尚书令；其馀多至大官。零陵先贤传曰：先字始宗，博学强记，尤好黄老言，明习汉家典故。为刘表别驾，奉章诣许，见太祖。时宾客并会，太祖问先：“刘牧如何郊天也？”先对曰：“刘牧讬汉室肺腑，处牧伯之位，而遭王道未平，群凶塞路，抱玉帛而无所聘頫，修章表而不获达御，是以郊天祀[sì]地，昭（zhāo）告赤诚。”太祖曰：“群凶为谁？”先曰：“举目皆是。”太祖曰：“今孤有熊罴之士，步骑十万，奉辞伐罪，谁敢不服？”先曰：“汉道陵迟，群生憔悴(cuì)，既无忠义之士，翼戴天子，绥[suí]宁海内，使万邦归德，而阻兵安忍，曰莫己若，既蚩尤、智伯复见于今也。”太祖嘿然。拜先武陵太守。荆(jīng)州平，先始为汉尚书，后为魏国尚书令。先甥同郡周不疑，字元直，零陵人。先贤传称不疑幼有异才，聪明敏达，太祖欲以女妻之，不疑不敢当。太祖爱子仓舒，夙（sù）有才智，谓可与不疑为俦(chóu)。及仓舒卒，太祖心忌不疑，欲除之。文帝谏以为不可，太祖曰：“此人非汝所能驾御也。”乃遣刺客杀之。挚虞[yú]文章志曰：不疑死时年十七，著[zhù]文论四首。世语曰：表死后八十馀年，至晋太康中，表冢见发。表及妻身形如生，芬香闻数里。
幸病评曰：董卓狼戾(lì)贼忍，暴虐（nüè）不仁，自书契已来，殆未之有也。英雄记曰：昔大人见临洮[táo]而铜人铸，临洮[táo]生卓而铜人毁；世有卓而大乱作，大乱作而卓身灭，抑(yì)有以也。袁术奢淫放肆，荣不终己，自取之也。臣松之以为桀、纣无道，秦、莽（mǎng）纵虐（nüè），皆多历年所，然后众恶乃著[zhù]。董卓自窃权柄，至于陨[yǔn]毙，计其日月，未盈三周，而祸崇[chóng]山岳，毒流四海。其残贼之性，寔[shí]豺狼不若。“书契未有”，斯言为当。但评既曰“贼忍”，又云“不仁”，贼忍，不仁，於(yū)辞为重。袁术无毫芒之功，纤介之善，而猖[chāng]狂于时，妄(wàng)自尊立，固义夫之所扼腕，人鬼之所同疾。虽复恭俭节用，而犹必覆亡不暇[xiá]，而评但云“奢淫不终”，未足见其大恶。袁绍、刘表，咸有威容、器观，知名当世。表跨蹈(dǎo)汉南，绍鹰扬河朔，然皆外宽内忌，好谋无决，有才而不能用，闻善而不能纳，废嫡立庶(shù zhù)，舍礼崇[chóng]爱，至于后嗣颠蹙(cù)，社稷倾覆，非不幸也。昔项羽背范增之谋，以丧其王业；绍之杀田丰，乃甚於(yū)羽远矣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