蜀书八
擞催 ◎许麋孙简伊秦传第八
，并许靖[jìng]字文休，汝南平舆（yú）人。少与从弟劭[shào]俱知名，并有人伦臧否之称，而私情不协。劭[shào]为郡功曹，排摈靖[jìng]不得齿叙，以马磨自给。颍川刘翊(yì)为汝南太守，乃举靖[jìng]计吏，察孝廉，除尚书郎，典选举。灵帝崩，董卓秉政，以汉阳周毖为吏部尚书，与靖[jìng]共谋议，进退天下之士，沙汰秽[huì]浊，显拔幽滞。进用颍川荀爽、韩融、陈纪等为公、卿[qīng]、郡守，拜尚书韩馥[fù]为冀州牧，侍中刘岱为兖[yǎn]州刺史，颍川张咨为南阳太守，陈留孔伷[zhòu]为豫州刺史，东郡张邈（miǎo）为陈留太守，而迁靖[jìng]巴郡太守，不就，补御史中丞。馥[fù]等到官，各举兵还向京都，欲以诛卓。卓怒毖曰：“诸君言当拔用善士，卓从君计，不欲违天下人心。而诸君所用人，至官之日，还来相图。卓何用相负！”叱毖令出，於(yū)外斩之。靖[jìng]从兄陈相瑒，又与伷[zhòu]合规，靖[jìng]惧诛，奔伷[zhòu]。蜀记云：靖[jìng]后自表曰：“党贼求生，情所不忍；守官自危，死不成义。窃念古人当难诡常，权以济其道。”伷[zhòu]卒，依扬州刺史陈祎[yī]。祎[yī]死，吴郡都尉许贡、会稽(jī)太守王朗素与靖[jìng]有旧，故往保焉。靖[jìng]收恤亲里，经纪振赡(shàn)，出於(yū)仁厚。
附从孙策东渡江，皆走交州以避其难，靖[jìng]身坐岸边，先载附从，疏亲悉发，乃从后去，当时见者莫不叹息。既至交阯，交阯太守士燮厚加敬待。陈国袁徽以寄寓交州，徽与尚书令荀彧（yù）书曰：“许文休英才伟士，智略[lüè]足以计事。自流宕[dàng]已来，与群士相随，每有患急，常先人后己，与九族中外同其饥寒。其纪纲同类，仁恕(shù)恻隐，皆有效事，不能复一二陈之耳。”钜鹿张翔万机论云：翔字元凤。衔[xián]王命使交部，乘势募靖[jìng]，欲与誓要，靖[jìng]拒而不许。靖[jìng]与曹公书曰：
会稽(jī)世路戎夷，祸乱遂合，驽[nú]怯偷生，自窜蛮貊，成阔十年，吉凶礼废。昔在会稽(jī)，得所贻(yí)书，辞旨款密，久要不忘。迫於(yū)袁术方命圮族，扇动群逆，津涂四塞，虽县心北风，欲行靡由。正礼师退，术兵前进，会稽(jī)倾覆，景兴失据，三江五湖，皆为虏(lǔ)庭。临时困厄，无所控告。便与袁沛、邓子孝等浮涉沧海，南至交州。经历东瓯（ōu）、闽、越之国，行经万里，不见汉地，漂薄风波，绝粮茹草，饥殍荐臻（zhēn），死者大半。既济南海，与领守兒孝德相见，知足下忠义奋发，整饬元戎，西迎大驾，巡省中岳。承此休问，且悲且憙，即与袁沛及徐元贤复共严装，欲北上荆(jīng)州。会苍梧诸县夷、越起，州府倾覆，道路阻绝，元贤被害，老弱并杀。靖[jìng]寻循渚[zhǔ]岸五千馀里，复遇疾疠，伯母陨[yǔn]命，并及群从，自诸妻子，一时略[lüè]尽。复相扶侍，前到此郡，计为兵害及病亡者，十遗（yí wèi）一二。生民之艰，辛苦之甚，岂可具陈哉！臣松之以为孔子称“贤者避世，其次避地”，盖贵其识见安危，去就得所也。许靖[jìng]羁（jī）客会稽(jī)，闾[lǘ]阎（yán）之士，孙策之来，於(yū)靖[jìng]何为？而乃泛万里之海，入疫[yì]疠之乡，致使尊弱涂炭，百罹(lí）备经，可谓自贻(yí)矣。谋臣若斯，难以言智。孰[shú]若安时处顺，端拱吴、越，与张昭（zhāo）、张纮（hóng）之俦(chóu)同保元吉者哉？惧卒颠仆[pū] [pú]，永为亡虏(lǔ)，忧瘁[cuì]惨惨，忘寝与食。欲附奉朝贡使，自获济通，归死阙[què] [jué] [quē]庭，而荆(jīng)州水陆无津，交部驿使断绝。欲上益州，复有峻防，故官长吏，一不得入。前令交阯太守士威彦，深相分讬於(yū)益州兄弟，又靖[jìng]亦自与书，辛苦恳恻，而复寂寞，未有报应。虽仰瞻(zhān)光灵，延颈企踵(zhǒng)，何由假翼自致哉？
ブ髟知圣主允(yǔn)明，显授足下专征之任，凡诸逆节，多所诛讨，想力竞者一心，顺从者同规矣。又张子云昔在京师，志匡王室，今虽临荒域，不得参与本朝，亦国家之籓镇，足下之外援(yuán)也。子云名津，南阳人，为交州刺史。见吴志。汉书霍光传曰：“光出都肄[yì]郎羽林，道上称警跸（bì）。”未详虎贲[bì] [bēn]所出也。若荆(jīng)、楚平和，王泽南至，足下忽有声命於(yū)子云，勤见保属，令得假途由荆(jīng)州出，不然，当复相绍介於(yū)益州兄弟，使相纳受。倘天假其年，人缓其祸，得归死国家，解逋逃之负，泯[mǐn]躯九泉，将复何恨！若时有险易，事有利钝，人命无常，陨[yǔn]没不达者，则永衔[xián]罪责，入於(yū)裔土矣。
杖钺(yuè)昔营邱翼周，杖钺(yuè)专征，博陆佐(zuǒ)汉，虎贲[bì] [bēn]警跸（bì）。今日足下扶危持倾，为国柱石，秉师望之任，兼霍光之重。五侯九伯，制御在手，自古及今，人臣之尊未有及足下者也。夫爵高者忧深，禄厚者责重，足下据爵高之任，当责重之地，言出於(yū)口，即为赏罚，意之所存，便为祸福。行之得道，即社稷用宁；行之失道，即四方散乱。国家安危，在於(yū)足下；百姓之命，县於(yū)执事。自华及夷，颙[yóng]颙[yóng]注望。足下任此，岂可不远览载籍废兴之由，荣辱之机，弃忘旧恶，宽和群司，审量五材，为官择人？苟得其人，虽仇必举；苟非其人，虽亲不授。以宁社稷，以济下民，事立功成，则系音於(yū)管弦，勒(lè lēi)勋（xūn）於(yū)金石，原君勉之！为国自重，为民自爱。”翔恨靖[jìng]之不自纳，搜索靖[jìng]所寄书疏，尽投之于水。
以靖[jìng]后刘璋遂使使招靖[jìng]，靖[jìng]来入蜀。璋以靖[jìng]为巴郡、广汉太守。南阳宋仲子於(yū)荆(jīng)州与蜀郡太守王商书曰：“文休倜傥瑰玮，有当世之具，足下当以为指南。”益州耆[qí] [shì]旧传曰：商字文表，广汉人，以才学称，声问著[zhù]於(yū)州里。刘璋辟(bì pì)为治中从事。是时王涂隔绝，州之牧伯犹七国之诸侯也，而璋懦弱多疑，不能党信大臣。商奏记谏璋，璋颇感悟。初，韩遂与马腾作乱关中，数与璋父焉交通信，至腾（téng）子超复与璋相闻，有连蜀之意。商谓璋曰：“超勇而不仁，见得不思义，不可以为脣齿。老子曰：‘国之利器，不可以示人。’今之益部，士美民丰，宝物所出，斯乃狡[jiǎo]夫所欲倾覆，超等所以西望也。若引而近之，则由养虎，将自遗（yí wèi）患矣。”璋从其言，乃拒绝之。荆(jīng)州牧刘表及儒者宋忠咸闻其名，遗（yí wèi）书与商叙致殷勤。许靖[jìng]号为臧否，至蜀，见商而称之曰：“设使商生於(yū)华夏，虽王景兴无以加也。”璋以商为蜀郡太守。成都禽坚有至孝之行，商表其墓，追赠孝廉。又与严君平、李弘立祠[cí]作铭，以旌(jīng)先贤。脩学广农，百姓便之。在郡十载，卒於(yū)官，许靖[jìng]代之。建安十六年，转在蜀郡。山阳公载记曰：建安十七年，汉立皇子熙为济阴王，懿（yì）为山阳王，敦为东海王。靖[jìng]闻之曰：“‘将欲歙之，必固张之；将欲取之，必固与之’。其孟德之谓乎！”十九年，先主克蜀，以靖[jìng]为左将军长史。先主为汉中王，靖[jìng]为太傅。及即尊号，策靖[jìng]曰：“朕获奉洪业，君临万国，夙（sù）宵惶惶，惧不能绥[suí]。百姓不亲，五品不逊，汝作司徒，其敬敷(fū)五教，在宽。君其勖(xù)哉！秉德无怠，称朕意焉。”
虽年靖[jìng]虽年逾七十，爱乐人物，诱纳后进，清谈不倦。丞相诸葛(gé gě)亮皆为之拜。章武二年卒。子钦[qīn]，先靖[jìng]夭没。钦[qīn]子游，景耀中为尚书。始靖[jìng]兄事颍川陈纪，与陈郡袁涣、平原华歆[xīn]、东海王朗等亲善，歆[xīn]、朗及纪子群，魏初为公辅大臣，咸与靖[jìng]书，申陈旧好，情义款至，文多故不载。魏略[lüè]：王朗与文休书曰：“文休足下：消息平安，甚善甚善。岂意脱别三十馀年而无相见之缘乎！诗人比一日之别於(yū)岁月，岂况悠悠历累纪之年者哉！自与子别，若没而复浮，若绝而复连者数矣。而今而后，居升平之京师，攀附於(yū)飞龙之圣主；侪辈略[lüè]尽，幸得老与足下并为遗（yí wèi）种之叟(sǒu sōu)，而相去数千里，加有邅蹇[jiǎn]之隔，时闻消息於(yū)风声，讬旧情於(yū)思想，眇[miǎo]眇[miǎo]异处，与异世无以异也。往者随军到荆(jīng)州，见邓子孝、桓(huán)元将，粗闻足下动静，云夫子既在益州，执职领郡，德素规矩，老而不堕。是时侍宿武皇帝於(yū)江陵刘景升听事之上，共道足下於(yū)通夜，拳拳饥渴[kě]，诚无已也。自天子在东宫，及即位之后，每会群贤，论天下髦[máo]隽(jùn juàn)之见在者，岂独人尽易为英，士鲜易取最，故乃猥[wěi]以原壤之朽质，感夫子之情听；每叙足下，以为谋首，岂其注意，乃复过於(yū)前世，书曰‘人惟求旧’，易称‘同声相应，同气相求’，刘将军之与大魏，兼而两之，总此二义。前世邂逅，以同为睽，非武皇帝之旨；顷者蹉跌，其泰而否，亦非足下之意也。深思书、易之义，利结分於(yū)宿好，故遣降者送吴所献致名马、貂、罽，得因无嫌。道初开通，展叙旧情，以达声问。久阔情慉，非夫笔墨所能写陈，亦想足下同其志念。今者，亲生男女凡有几人？年并几何？仆[pū] [pú]连失一男一女，今有二男：大兒名肃，年二十九，生於(yū)会稽(jī)；小兒裁岁馀。临书怆[chuàng]悢，有怀缅然。”又曰：“过闻‘受终於(yū)文祖’之言於(yū)尚书。又闻‘历数在躬，允(yǔn)执其中’之文於(yū)论语。岂自意得於(yū)老耄之齿，正值天命受於(yū)圣主之会，亲见三让之弘辞，观众瑞之总集，睹升堂穆[mù]穆[mù]之盛礼，瞻(zhān)燔(fán)燎焜曜[yào]之青烟；于时忽自以为处唐、虞[yú]之运，际於(yū)紫微之天庭也。徒慨[kǎi]不得携子之手，共列於(yū)（世）有二子之数，以听有唐‘钦[qīn]哉’之命也。子虽在裔土，想亦极目而回望，侧耳而遐[xiá]听，延颈而鹤立也。昔汝南陈公初拜，不依故常，让上卿[qīng]於(yū)李元礼。以此推之，吾宜退身以避子位也。苟得避子以窃让名，然后（绶）带委质，游谈於(yū)平、勃之间，与子共陈往时避地之艰辛，乐酒酣[hān]宴，高谈大噱，亦足遗（yí wèi）忧而忘老。捉笔陈情，随以喜笑。”又曰：“前夏有书而未达，今重有书，而并致前问。皇帝既深悼刘将军之早世，又愍[mǐn]其孤之不易，又惜使足下孔明等士人气类之徒，遂沈溺(nì,niào)於(yū)羌[qiāng]夷异种之间，永与华夏乖绝，而无朝聘中国之期缘，瞻(zhān)睎故土桑梓(zǐ)之望也，故复运慈念而劳仁心，重下明诏以发德音，申敕[chì]朗等，使重为书与足下等。以足下聪明，揆殷勤之圣意，亦足悟海岱之所常在，知百川之所宜注矣。昔伊尹去夏而就殷，陈平违楚而归汉，犹曜[yào]德於(yū)阿衡，著[zhù]功於(yū)宰相。若足下能弼[bì]人之遗（yí wèi）孤，定人之犹豫，去非常之伪号，事受命之大魏，客主兼不世之荣名，上下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不朽之常耀，功与事并，声与勋（xūn）著[zhù]，考绩效，足以超越伊、吕矣。既承诏（直），且服旧之情，情不能已。若不言足下之所能，陈足下之所见，则无以宣明诏命，弘光大之恩，叙宿昔梦想之思。若天启众心，子导蜀意，诚此意有携手之期。若险路未夷，子谋不从，则惧声问或否，复面何由！前后二书，言每及斯，希不切然有动於(yū)怀。足下周游江湖，以暨南海，历观夷俗，可谓遍矣；想子之心，结思华夏，可谓深矣。为身择居，犹原中土；为主择（居）安，岂可以不系意於(yū)京师，而持疑於(yū)荒裔乎？详思愚言，速示还报也。”
ｋ匀麋竺（zhú dǔ）字子仲，东海朐（qú xù chǔn）人也。祖世货殖，僮客万人，赀产钜亿。搜神记曰：竺（zhú dǔ）尝从洛归，未达家数十里，路傍(bàng)见一妇人，从竺（zhú dǔ）求寄载。行可数里，妇谢去，谓竺曰：“我天使也，当往烧东海麋竺（zhú dǔ）家，感君见载，故以相语。”竺（zhú dǔ）因私请之，妇曰：“不可得不烧。如此，君可驰去，我当缓行，日中火当发。”竺（zhú dǔ）乃还家，遽(jù)出财物，日中而火大发。后徐州牧陶谦辟(bì pì)为别驾从事。谦卒，竺（zhú dǔ）奉谦遗（yí）命，迎先主於(yū)小沛。建安元年，吕布乘先主之出拒袁术，袭下邳[pī]，虏(lǔ)先主妻子。先主转军广陵海西，竺（zhú dǔ）于(yū)是进妹於(yū)先主为夫人，奴客二千，金银货币以助军资；于时困匮[kuì] [guì]，赖[lài]此复振。后曹公表竺（zhú dǔ）领嬴郡太守，曹公集载公表曰：“泰山郡界广远，旧多轻悍[hàn]，权时之宜，可分五县为嬴郡，拣[jiǎn]选清廉以为守将。偏将军麋竺（zhú dǔ），素履[lǚ]忠贞，文武昭（zhāo）烈，请以竺（zhú dǔ）领嬴郡太守，抚慰吏民。”竺（zhú dǔ）弟芳为彭城相，皆去官，随先主周旋。先主将適[shì]荆(jīng)州，遣竺（zhú dǔ）先与刘表相闻，以竺（zhú dǔ）为左将军从事中郎。益州既平，拜为安汉将军，班在军师将军之右。竺（zhú dǔ）雍容敦雅，而幹翮非所长。是以待之以上宾之礼，未尝有所统御。然赏赐优宠，无与为比。
羽共芳为南郡太守，与关羽共事，而私好携贰，叛迎孙权，羽因覆败。竺（zhú dǔ）面缚请罪，先主慰谕以兄弟罪不相及，崇[chóng]待如初。竺（zhú dǔ）惭恚发病，岁馀卒。子威，官至虎贲[bì] [bēn]中郎将。威子照，虎骑监。自竺（zhú dǔ）至照，皆便弓马，善射御云。
戎髁孙乾[qián] [gān]字公祐，北海人也。先主领徐州，辟(bì pì)为从事，郑玄传云：玄荐乾[qián] [gān]於(yū)州。乾[qián] [gān]被辟(bì)命，玄所举也。后随从周旋。先主之背曹公，遣乾[qián] [gān]自结袁绍，将適[shì]荆(jīng)州，乾[qián] [gān]又与麋竺（zhú dǔ）俱使刘表，皆如意指。后表与袁尚书，说其兄弟分争之变，曰：“每与刘左将军、孙公祐共论此事，未尝不痛心入骨，相为悲伤也。”其见重如此。先主定益州，乾[qián] [gān]自从事中郎为秉忠将军，见礼次麋竺（zhú dǔ），与简雍同等。顷之，卒。
旧，简雍字宪和，涿郡人也。少与先主有旧，随从周旋。先主至荆(jīng)州，雍与麋竺（zhú dǔ）、孙乾[qián] [gān]同为从事中郎，常为谈客，往来使命。先主入益州，刘璋见雍，甚爱之。后先主围成都，遣雍往说璋，璋遂与雍同舆（yú）而载，出城归命。先主拜雍为昭（zhāo）德将军。优游风议，性简傲跌宕[dàng]，在先主坐席，犹箕踞倾倚(yǐ)，威仪不肃，自纵適[shì]；诸葛(gé gě)亮已下则独擅一榻，项枕卧语，无所为屈。时天旱禁酒，酿者有刑。吏於(yū)人家索得酿具，论者欲令与作酒者同罚。雍与先主游观，见一男女行道，谓先主曰：“彼人欲行淫，何以不缚？”先主曰：“卿[qīng]何以知之？”雍对曰：“彼有其具，与欲酿者同。”先主大笑，而原欲酿者。雍之滑稽(jī qǐ)，皆此类也。或曰：雍本姓耿[gěng]，幽州人语谓耿[gěng]为简，遂随音变之。
表。伊籍字机伯，山阳人。少依邑人镇南将军刘表。先主之在荆(jīng)州，籍常往来自讬。表卒，遂随先主南渡江，从入益州。益州既定，以籍为左将军从事中郎，见待亚於(yū)简雍、孙乾[qián] [gān]等。遣东使於(yū)吴，孙权闻其才辩，欲逆折以辞。籍適[shì]入拜，权曰：“劳事无道之君乎？”籍既对曰：“一拜一起，未足为劳。”籍之机捷，类皆如此，权甚异之。后迁昭（zhāo）文将军，与诸葛(gé gě)亮、法正、刘巴、李严共造蜀科；蜀科之制，由此五人焉。
Ｗ秦宓[mì] [fú]字子敕[chì]，广汉绵竹人也。少有才学，州郡辟(bì)命，辄称疾不往。奏记州牧刘焉，荐儒士任定祖曰：“昔百里、蹇[jiǎn]叔以耆[qí] [shì]艾而定策，甘罗、子奇以童冠而立功，故书美黄发，而易称颜渊，固知选士用能，不拘长幼，明矣。乃者以来，海内察举，率多英隽(jùn juàn)而遗（yí wèi）旧齿，众论不齐，异同相半，此乃承平之翔步，非乱世之急务也。夫欲救危抚乱，脩己以安人，则宜卓荦超伦，与时殊趣，震惊邻国，骇动四方，上当天心，下合人意；天人既和，内省不疚，虽遭凶乱，何忧何惧！昔楚叶公好龙，神龙下之，好伪彻天，何况於(yū)真？今处士任安，仁义直道，流名四远，如令见察，则一州斯服。昔汤举伊尹，不仁者远，何武贡二龚，双名竹帛，故贪寻常之高而忽万仞之嵩[sōng]，乐面前之饰而忘天下之誉，斯诚往古之所重慎也。甫[fǔ]欲凿石索玉，剖(pōu)蚌求珠，今乃随、和炳然，有如皎[jiǎo]日，复何疑哉！诚知昼不操烛，日有馀光，但愚情区区，贪陈所见。”益部耆[qí] [shì]旧传曰：安，广汉人。少事聘士杨厚，究极图籍，游览京师，还家讲授，与董扶俱以学行齐声。郡请功曹，州辟(bì pì)治中别驾，终不久居。举孝廉茂才，太尉载辟(bì pì)，除博士，公车徵[zhǐ] [zhēng]，皆称疾不就。州牧刘焉表荐安味精道度，厉节高邈（miǎo），揆其器量，国之元宝，宜处弼[bì]疑之辅，以消非常之咎。玄纁之礼，所宜招命。王涂隔塞，遂无聘命。年七十九，建安七年卒，门人慕仰，为立碑铭。后丞相亮问秦宓[mì] [fú]以安所长，宓[mì] [fú]曰：“记人之善，忘人之过。”
璋时刘璋时，宓[mì] [fú]同郡王商为治中从事，与宓[mì] [fú]书曰：“贫贱困苦，亦何时可以终身！卞和炫[xuàn]玉以燿世，宜一来，与州尊相见。”宓[mì] [fú]答书曰：“昔尧优许由，非不弘也，洗其两耳；楚聘庄周，非不广也，执竿不顾。易曰‘确乎其不可拔’，夫何炫[xuàn]之有？且以国君之贤，子为良辅，不以是时建萧、张之策，未足为智也。仆[pū] [pú]得曝背乎陇亩之中，诵颜氏之箪瓢(piáo)，咏原宪之蓬(péng)户，时翱[áo]翔於(yū)林泽，与沮(jù,jǔ)、溺(nì,niào)之等俦(chóu)，听玄猿之悲吟(yín)，察鹤鸣於(yū)九皋(gāo,háo)，安身为乐，无忧为福，处空虚之名，居不灵之龟，知我者希，则我贵矣。斯乃仆[pū] [pú]得志之秋也，何困苦之戚（qī）焉！”后商为严君平、李弘立祠[cí]，宓[mì] [fú]与书曰：“疾病伏匿，甫[fǔ]知足下为严、李立祠[cí]，可谓厚党勤类者也。观严文章，冠冒天下，由、夷逸操，山岳不移，使扬子不叹，固自昭（zhāo）明。如李仲元不遭法言，令名必沦，其无虎豹之文故也，可谓攀龙附凤者矣。如扬子云潜心著[zhù]述，有补於(yū)世，泥蟠不滓，行参圣师，于今海内，谈咏厥辞。邦有斯人，以耀四远，怪子替兹，不立祠[cí]堂。蜀本无学士，文翁遣相如东受七经，还教吏民，于(yū)是蜀学比於(yū)齐、鲁。故地里志曰：‘文翁倡其教，相如为之师。’汉家得士，盛於(yū)其世；仲舒之徒，不达封禅[chán] [shàn]，相如制其礼。夫能制礼造乐，移风易俗，非礼所秩有益於(yū)世者乎！虽有王孙之累，犹孔子大齐桓(huán)之霸，公羊贤叔术之让。仆[pū] [pú]亦善长卿[qīng]之化，宜立祠[cí]堂，速定其铭。”
宓[mì] [fú]借先是，李权从宓[mì] [fú]借战国策，宓[mì] [fú]曰：“战国从横，用之何为？”权曰：“仲尼、严平，会聚众书，以成春秋、指归之文，故海以合流为大，君子以博识为弘。”宓[mì] [fú]报曰：“书非史记周图，仲尼不采；道非虚无自然，严平不演。海以受淤，岁一荡清；君子博识，非礼不视。今战国反覆仪、秦之术，杀人自生，亡人自存，经之所疾。故孔子发愤作春秋，大乎居正，复制孝经，广陈德行。杜渐防萌[méng]，预有所抑(yì)，是以老氏绝祸於(yū)未萌[méng]，岂不信邪！成汤大圣，睹野鱼而有猎逐之失，定公贤者，见女乐而弃朝事，臣松之案：书传鲁定公无善可称。宓[mì] [fú]谓之贤者，浅学所未达也。若此辈类，焉可胜陈。道家法曰：‘不见所欲，使心不乱。’是故天地贞观，日月贞明；其直如矢，君子所履[lǚ]。洪范记灾，发於(yū)言貌，何战国之谲(jué)权乎哉！”
褥(rù)冻或谓宓[mì] [fú]曰：“足下欲自比於(yū)巢、许、四皓[hào]，何故扬文藻见朅颖乎？”宓[mì] [fú]答曰：“仆[pū] [pú]文不能尽言，言不能尽意，何文藻之有扬乎！昔孔子三见哀公，言成七卷，事盖有不可嘿嘿也。刘向七略[lüè]曰：孔子三见哀公，作三朝记七篇，今在大戴礼。臣松之案：中经部有孔子三朝八卷，一卷目录，馀者所谓七篇。接舆（yú）行且歌，论家以光篇；渔父咏沧浪，贤者以耀章。此二人者，非有欲於(yū)时者也。夫虎生而文炳，凤生而五色，岂以五采自饰画哉？天性自然也。盖河、洛由文兴，六经由文起，君子懿（yì）文德，采藻其何伤！以仆[pū] [pú]之愚，犹耻革子成之误，况贤於(yū)己者乎！”臣松之案：今论语作棘[jí]子成。子成曰：“君子质而已矣，何以文为！”屈於(yū)子贡之言，故谓之误也。
祭酒先主既定益州，广汉太守夏侯纂[zuǎn]请宓[mì] [fú]为师友祭酒，领五官掾(yuàn)，称曰仲父。宓[mì] [fú]称疾，卧在第舍，纂[zuǎn]将功曹古朴、主簿王普，厨膳即宓[mì] [fú]第宴谈，宓[mì] [fú]卧如故。纂[zuǎn]问朴曰：“至於(yū)贵州养生之具，实绝馀州矣，不知士人何如馀州也？”朴对曰：“乃自先汉以来，其爵位者或不如馀州耳，至於(yū)著[zhù]作为世师式，不负於(yū)馀州也。严君平见黄、老作指归，扬雄见易作太玄，见论语作法言，司马相如为武帝制封禅[chán] [shàn]之文，于今天下所共闻也。”纂[zuǎn]曰：“仲父何如？”宓[mì] [fú]以簿击颊，簿，手版也。曰：“原明府勿以仲父之言假於(yū)小草，民请为明府陈其本纪。蜀有汶阜(fù)之山，江出其腹，帝以会昌，神以建福，故能沃(wò)野千里。河图括地象曰：岷(mín)山之地，上为东井络，帝以会昌，神以建福，上为天井。左思蜀都赋曰：远则岷(mín)山之精，上为井络，天地运期而会昌，景福（肸）蚃而兴作。淮、济四渎（dú dòu），江为其首，此其一也。禹生石纽，今之汶山郡是也。帝王世纪曰：鲧纳有莘（shēn,xīn）氏女曰志，是为脩己。上山行，见流星贯昴[mǎo]，梦接意感，又吞神珠，臆圮胸折，而生禹於(yū)石纽。谯[qiáo] [qiào]周蜀本纪曰：禹本汶山广柔县人也，生於(yū)石纽，其地名刳兒坪，见世帝纪。昔尧遭洪水，鲧所不治，禹疏江决河，东注于海，为民除害，生民已来功莫先者，此其二也。天帝布治房心，决政参伐，参伐则益州分野，三皇乘祗[zhī]车出谷口，今之斜谷是也。蜀记曰：三皇乘祗[zhī]车出谷口。未详宓[mì] [fú]所由知为斜谷也。此便鄙(bǐ)州之阡陌，明府以雅意论之，何若於(yū)天下乎？”于(yū)是纂[zuǎn]逡巡无以复答。
必无益州辟(bì pì)宓[mì] [fú]为从事祭酒。先主既称尊号，将东征吴，宓[mì] [fú]陈天时必无其利，坐下狱幽闭，然后贷出。建兴二年，丞相亮领益州牧，选宓[mì] [fú]迎为别驾，寻拜左中郎将、长水校尉。吴遣使张温来聘，百官皆往饯[jiàn]焉。众人皆集而宓[mì] [fú]未往，亮累遣使促之，温曰：“彼何人也？”亮曰：“益州学士也。”及至，温问曰：“君学乎？”宓[mì] [fú]曰：“五尺童子皆学，何必小人！”温复问曰：“天有头乎？”宓[mì] [fú]曰：“有之。”温曰：“在何方也？”宓[mì] [fú]曰：“在西方。诗曰：‘乃眷[juàn]西顾。’以此推之，头在西方。”温曰：“天有耳乎？”宓[mì] [fú]曰：“天处高而听卑，诗云：‘鹤鸣于九皋(gāo,háo)，声闻于天。’若其无耳，何以听之？”温曰：“天有足乎？”宓[mì] [fú]曰：“有。诗云：‘天步艰难，之子不犹。’若其无足，何以步之？”温曰：“天有姓乎？”宓[mì] [fú]曰：“有。”温曰：“何姓？”宓[mì] [fú]曰：“姓刘。”温曰：“何以知之？”答曰：“天子姓刘，故以此知之。”温曰：“日生於(yū)东乎？”宓[mì] [fú]曰：“虽生于东而没於(yū)西。”答问如响，应声而出，于(yū)是温大敬服。宓[mì] [fú]之文辩，皆此类也。迁大司农，四年卒。初宓[mì] [fú]见帝系之文，五帝皆同一族，宓[mì] [fú]辨其不然之本。又论皇帝王霸（养）龙之说，甚有通理。谯[qiáo] [qiào]允(yǔn)南少时数往咨访，纪录其言於(yū)春秋然否论，文多故不载。
评曰：许靖[jìng]夙（sù）有名誉，既以笃（dǔ）厚为称，又以人物为意，虽行事举动，未悉允(yǔn)当，蒋济以为“大较廊庙器”也。万机论论许子将曰：许文休者，大较廊庙器也，而子将贬之。若实不贵之，是不明也；诚令知之，盖善人也。麋竺（zhú dǔ）、孙乾[qián] [gān]、简雍、伊籍，皆雍容风议，见礼於(yū)世。秦宓[mì] [fú]始慕肥遯之高，而无若愚之实。然专对有馀，文藻壮美，可谓一时之才士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