蜀书十
催 ◎刘彭廖李刘魏杨传第十
氏之刘封者，本罗侯寇氏之子，长沙刘氏之甥也。先主至荆(jīng)州，以未有继嗣，养封为子。及先主入蜀，自葭[jiā]萌[méng]还攻刘璋，时封年二十馀，有武艺，气力过人，将兵俱与诸葛(gé gě)亮、张飞等溯[sù]流西上，所在战克。益州既定，以封为副军中郎将。
戎饕[tāo]初，刘璋遣扶风孟达副法正，各将兵二千人，使迎先主，先主因令达并领其众，留屯江陵。蜀平后，以达为宜都太守。建安二十四年，命达从秭归北攻房陵，房陵太守蒯祺为达兵所害。达将进攻上庸，先主阴恐达难独任，乃遣封自汉中乘沔(miǎn)水下统达军，与达会上庸。上庸太守申耽举众降，遣妻子及宗族诣成都。先主加耽征北将军，领上庸太守员乡侯如故，以耽弟仪为建信将军、西城太守，迁封为副军将军。自关羽围樊城、襄[xiāng]阳，连呼封、达，令发兵自助。封、达辞以山郡初附，未可动摇，不承羽命。会羽覆败，先主恨之。又封与达忿争不和，封寻夺达鼓吹。达既惧罪，又忿恚封，遂表辞先主，率所领降魏。魏略[lüè]载达辞先主表曰：“伏惟殿下将建伊、吕之业，追桓(huán)、文之功，大事草创，假势吴、楚，是以有为之士深睹归趣。臣委质已来，愆[qiān]戾(lì)山积，臣犹自知，况於(yū)君乎！今王朝以兴，英俊鳞[lín]集，臣内无辅佐(zuǒ)之器，外无将领之才，列次功臣，诚自愧(kuì)也。臣闻范蠡识微，浮於(yū)五湖；咎犯谢罪，逡巡於(yū)河上。夫际会之间，请命乞身。何则？欲絜去就之分也。况臣卑鄙(bǐ)，无元功巨勋（xūn），自系於(yū)时，窃慕前贤，早思远耻。昔申生至孝见疑於(yū)亲，子胥至忠见诛於(yū)君，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恬拓境而被大刑，乐毅破齐而遭谗佞(nìng)，臣每读其书，未尝不慷慨[kǎi]流涕(tì)，而亲当其事，益以伤绝。何者？荆(jīng)州覆败，大臣失节，百无一还。惟臣寻事，自致房陵、上庸，而复乞身，自放於(yū)外。伏想殿下圣恩感悟，愍[mǐn]臣之心，悼臣之举。臣诚小人，不能始终，知而为之，敢谓非罪！臣每间交绝无恶声，去臣无怨辞，臣过奉教於(yū)君子，原君王勉之也。”魏文帝善达之姿才容观，以为散骑常侍、建武将军，封平阳亭侯。合房陵、上庸、西城三郡〔为新城郡，以〕达领新城太守。遣征南将军夏侯尚、右将军徐晃(huǎng huàng)与达共袭封。达与封书曰：
若乃古人有言：‘疏不间亲，新不加旧。’此谓上明下直，谗慝不行也。若乃权君谲(jué)主，贤父慈亲，犹有忠臣蹈(dǎo)功以罹(lí）祸，孝子抱仁以陷难，种、商、白起、孝己、伯奇，皆其类也。其所以然，非骨肉好离，亲亲乐患也。或有恩移爱易，亦有谗间其间，虽忠臣不能移之於(yū)君，孝子不能变之於(yū)父者也。势利所加，改亲为仇，况非亲亲乎！故申生、卫伋、御寇、楚建禀受形之气，当嗣立之正，而犹如此。今足下与汉中王，道路之人耳，亲非骨血而据势权，义非君臣而处上位，征则有偏任之威，居则有副军之号，远近所闻也。自立阿斗为太子已来，有识之人相为寒心。如使申生从子舆（yú）之言，必为太伯；卫伋听其弟之谋，无彰父之讥也。且小白出奔，入而为霸；重耳逾垣（yuán），卒以克复。自古有之，非独今也。
饣觯夫智贵免祸，明尚夙（sù）达，仆[pū] [pú]揆汉中王虑定於(yū)内，疑生於(yū)外矣；虑定则心固，疑生则心惧，乱祸之兴作，未曾不由废立之间也。私怨人情，不能不见，恐左右必有以间於(yū)汉中王矣。然则疑成怨闻，其发若践机耳。今足下在远，尚可假息一时；若大军遂进，足下失据而还，窃相为危之。昔微子去殷，智果别族，违难背祸，犹皆如斯。国语曰：智宣子将以瑶为后，智果曰：“不如霄也。”宣子曰：“霄也佷。”对曰：“霄也佷在面，瑶之贤於(yū)人者五，其不逮[dài] [dǎi]者一也。美须长大则贤，射御足力则贤，技艺毕给则贤，巧文辩惠则贤，强毅果敢则贤，如是而甚不仁；以五者贤陵人，而不仁行之，其谁能待之！若果立瑶也。智宗必灭。”不听。智果别族于太史氏为辅氏。及智氏亡，惟辅果在焉。今足下弃父母而为人后，非礼也；知祸将至而留之，非智也；见正不从而疑之，非义也。自号为丈夫，为此三者，何所贵乎？以足下之才，弃身来东，继嗣罗侯，不为背亲也；北面事君，以正纲纪，不为弃旧也；怒不致乱，以免危亡，不为徒行也。加陛下新受禅[shàn]命，虚心侧席，以德怀远，若足下翻然内向，非但与仆[pū] [pú]为伦，受三百户封，继统罗国而已，当更剖(pōu)符大邦，为始封之君。陛下大军，金鼓以震，当转都宛、邓；若二敌不平，军无还期。足下宜因此时早定良计。易有‘利见大人’，诗有‘自求多福’，行矣。今足下勉之，无使狐突闭门不出。封不从达言。
成都申仪叛封，封破走还成都。申耽降魏，魏假耽怀集将军，徙居南阳，仪魏兴太守，封（真乡侯）〔员乡侯〕，屯洵口。魏略[lüè]曰：申仪兄名耽，字义举。初在西平、上庸间聚众数千家，后与张鲁通，又遣使诣曹公，曹公加其号为将军，因使领上庸都尉。至建安末，为蜀所攻，以其郡西属。黄初中，仪复来还，诏即以兄故号加仪，因拜魏兴太守，封列侯。太和中，仪与孟达不和，数上言达有贰心於(yū)蜀，及达反，仪绝蜀道，使救不到。达死后，仪诣宛见司马宣王，宣王劝使来朝。仪至京师，诏转拜仪楼船将军，在礼请中。封既至，先主责封之侵(qīn)陵达，又不救羽。诸葛(gé gě)亮虑封刚猛，易世之后终难制御，劝先主因此除之。于(yū)是赐封死，使自裁。封叹曰：“恨不用孟子度之言！”先主为之流涕(tì)。达本字子敬，避先主叔父敬，改之。封子林为牙门将，咸熙元年内移河东。达子兴为议督[dū]军，是岁徙还扶风。
尺，彭羕[yàng]字永年，广汉人。身长八尺，容貌甚伟。姿性骄傲，多所轻忽，惟敬同郡秦子敕[chì]，荐之於(yū)太守许靖[jìng]曰：“昔高宗梦傅说，周文求吕尚，爰[yuán]及汉祖，纳食其於(yū)布衣，此乃帝王之所以倡业垂统，缉[jī] [qī]熙厥功也。今明府稽(jī qǐ)古皇极，允(yǔn)执神灵，体公刘之德，行勿翦之惠，清庙之作于(yū)是乎始，褒[bǎo] [bāo]贬之义于(yū)是乎兴，然而六翮未之备也。伏见处士绵竹秦宓[mì] [fú]，膺山甫[fǔ]之德，履[lǚ]隽(jùn juàn)生之直，枕石漱流，吟(yín)咏缊(yùn)袍，偃息於(yū)仁义之途，恬惔於(yū)浩然之域，高概节行，守真不亏，虽古人潜遁[dùn]，蔑[miè]以加旃。若明府能招致此人，必有忠谠[dǎng]落落之誉，丰功厚利，建迹立勋（xūn），然后纪功於(yū)王府，飞声於(yū)来世，不亦美哉！”
於(yū)州羕[yàng]仕州，不过书佐(zuǒ)，后又为众人所谤毁於(yū)州牧刘璋，璋髡(kūn)钳[qián]羕[yàng]为徒隶。会先主入蜀，溯[sù]流北行。羕[yàng]欲纳说先主，乃往见庞统。统与羕[yàng]非故人，又適[shì]有宾客，羕[yàng]径上统床卧，谓统曰：“须客罢当与卿[qīng]善谈。”统客既罢，往就羕[yàng]坐，羕[yàng]又先责统食，然后共语，因留信宿，至于经日。统大善之，而法正宿自知羕[yàng]，遂并致之先主。先主亦以为奇，数令羕[yàng]宣传军事，指授诸将，奉使称意，识遇日加。成都既定，先主领益州牧，拔羕[yàng]为治中从事。羕[yàng]起徒步，一朝处州人之上，形色嚣然，自矜[jīn] [qín] [guān]得遇滋甚。诸葛(gé gě)亮虽外接待羕[yàng]，而内不能善。屡密言先主，羕[yàng]心大志广，难可保安。先主既敬信亮，加察羕[yàng]行事，意以稍疏，左迁羕[yàng]为江阳太守。
骸扒羕[yàng]闻当远出，私情不悦，往诣马超。超问羕[yàng]曰：“卿[qīng]才具秀拔，主公相待至重，谓卿[qīng]当与孔明、孝直诸人齐足并驱，宁当外授小郡，失人本望乎？”羕[yàng]曰：“老革荒悖[bèi]，可复道邪！”扬雄方言曰：悈、鰓、乾[qián] [gān]、都、耇、革，老也。郭璞注曰：皆老者皮毛枯瘁[cuì]之形也。臣松之以为皮去毛曰革。古者以革为兵，故语称兵革，革犹兵也。羕[yàng]骂备为老革，犹言老兵也。又谓超曰：“卿[qīng]为其外，我为其内，天下不足定也。”超羁（jī）旅归国，常怀危惧，闻羕[yàng]言大惊，默然不答。羕[yàng]退，具表羕[yàng]辞，于(yū)是收羕[yàng]付有司。
无道羕[yàng]於(yū)狱中与诸葛(gé gě)亮书曰：“仆[pū] [pú]昔有事於(yū)诸侯，以为曹操暴虐（nüè），孙权无道，振威闇弱，其惟主公有霸王之器，可与兴业致治，故乃翻然有轻举之志。会公来西，仆[pū] [pú]因法孝直自炫[xuàn]鬻(yù)，庞统斟[zhēn]酌[zhuó]其间，遂得诣公於(yū)葭[jiā]萌[méng]，指掌而谭，论治世之务，讲霸王之义，建取益州之策，公亦宿虑明定，即相然赞，遂举事焉。仆[pū] [pú]於(yū)故州不免凡庸，忧於(yū)罪罔[wǎng]，得遭风云激矢之中，求君得君，志行名显，从布衣之中擢(zhuó zhuō)为国士，盗窃茂才。分子之厚，谁复过此。臣松之以为“分子之厚”者，羕[yàng]言刘主分兒子厚恩，施之於(yū)己，故其书后语云“负我慈父，罪有百死”也。羕[yàng]一朝狂悖[bèi]，自求菹醢[hǎi]，为不忠不义之鬼乎！先民有言，左手据天下之图，右手刎咽喉，愚夫不为也。况仆[pū] [pú]颇别菽[shū]麦者哉！所以有怨望意者，不自度量，苟以为首兴事业，而有投江阳之论，不解主公之意，意卒感激，颇以被酒，侻失‘老’语。此仆[pū] [pú]之下愚薄虑所致，主公实未老也。且夫立业，岂在老少，西伯九十，宁有衰(shuāi cuī)志，负我慈父，罪有百死。至於(yū)内外之言，欲使孟起立功北州，戮[lù]力主公，共讨曹操耳，宁敢有他志邪？孟起说之是也，但不分别其间，痛人心耳。昔每与庞统共相誓约，庶(shù zhù)讬足下末踪，尽心於(yū)主公之业，追名古人，载勋（xūn）竹帛。统不幸而死，仆[pū] [pú]败以取祸。自我堕之，将复谁怨！足下，当世伊、吕也，宜善与主公计事，济其大猷。天明地察，神祇(qí)有灵，复何言哉！贵使足下明仆[pū] [pú]本心耳。行矣努力，自爱，自爱！”羕[yàng]竟诛死，时年三十七。
晡廖立廖音理救反。字公渊，武陵临沅[yuán]人。先主领荆(jīng)州牧，辟(bì pì)为从事，年未三十，擢(zhuó zhuō)为长沙太守。先主入蜀，诸葛(gé gě)亮镇荆(jīng)土，孙权遣使通好於(yū)亮，因问士人皆谁相经纬者，亮答曰：“庞统、廖立，楚之良才，当赞兴世业者也。”建安二十年，权遣吕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奄袭南三郡，立脱身走，自归先主。先主素识待之，不深责也，以为巴郡太守。二十四年，先主为汉中王，徵[zhǐ] [zhēng]立为侍中。后主袭位，徙长水校尉。
名宜立本意，自谓才名宜为诸葛(gé gě)亮之贰，而更游散在李严等下，常怀怏怏[yàng]。后丞相掾(yuàn)（李郃）〔李邵[shào]〕、蒋琬至，立计曰：“军当远出，卿[qīng]诸人好谛[dì]其事。昔先（主）不取汉中，走与吴人争南三郡，卒以三郡与吴人，徒劳役[yì]吏士，无益而还。既亡汉中，使夏侯渊、张郃深入于巴，几丧一州。后至汉中，使关侯身死无孑(jié)遗（yí wèi），上庸覆败，徒失一方。是羽怙恃勇名，作军无法，直以意突耳，故前后数丧师众也。如向朗、文恭，凡俗之人耳。恭作治中无纲纪；朗昔奉马良兄弟，谓为圣人，今作长史，素能合道。中郎郭演长，从人者耳，不足与经大事，而作侍中。今弱世也，欲任此三人，为不然也。王连流俗，苟作掊克，使百姓疲弊，以致今日。”（郃）、琬具白其言於(yū)诸葛(gé gě)亮。亮表立曰：“长水校尉廖立，坐自贵大，臧否群士，公言国家不任贤达而任俗吏，又言万人率者皆小子也；诽谤先帝，疵毁众臣。人有言国家兵众简练，部伍分明者，立举头视屋，愤咤作色曰：‘何足言！’凡如是者不可胜数。羊之乱群，犹能为害，况立讬在大位，中人以下识真伪邪？”亮集有亮表曰：“立奉先帝无忠孝之心，守长沙则开门就敌，领巴郡则有闇昧闟茸其事，随大将军则诽谤讥诃，侍梓(zǐ)宫则挟[xié] [jiā]刃断人头於(yū)梓(zǐ)宫之侧。陛下即位之后，普增职号，立随比为将军，面语臣曰：‘我何宜在诸将军中！不表我为卿[qīng]，上当在五校！’臣答：‘将军者，随大比耳。至於(yū)卿[qīng]者，正方亦未为卿[qīng]也。且宜处五校。’自是之后，怏怏[yàng]怀恨。”诏曰：“三苗乱政，有虞[yú]流宥[yòu]，廖立狂惑，朕不忍刑，亟徙不毛之地。”于(yū)是废立为民，徙汶山郡。立躬率妻子耕殖自守，闻诸葛(gé gě)亮卒，垂泣(qì)叹曰：“吾终为左衽(rèn)矣！”后监军姜维率偏军经汶山、诣立，称立意气不衰(shuāi cuī)，言论自若。立遂终徙所。妻子还蜀。
，以李严字正方，南阳人也。少为郡职吏，以才幹称。荆(jīng)州牧刘表使历诸郡县。曹公入荆(jīng)州时，严宰秭归，遂西诣蜀，刘璋以为成都令，复有能名。建安十八年，署严为护军，拒先主於(yū)绵竹。严率众降先主，先主拜严裨（pí）将军。成都既定，为犍为太守、兴业将军。二十三年，盗贼马秦、高胜等起事於(yū)郪，音凄(qī)。合聚部伍数万人，到资中县。时先主在汉中，严不更发兵，但率将郡士五千人讨之，斩秦、胜等首。枝党星散，悉复民籍。又越巂[xī]夷率高定遣军围新道县，严驰往赴救，贼皆破走。加辅汉将军，领郡如故。章武二年，先主徵[zhǐ] [zhēng]严诣永安宫，拜尚书令。三年，先主疾病，严与诸葛(gé gě)亮并受遗（yí wèi）诏辅少主；以严为中都护，统内外军事，留镇永安。建兴元年，封都乡侯，假节，加光禄勋（xūn）。四年，转为前将军。以诸葛(gé gě)亮欲出军汉中，严当知后事，移屯江州，留护军陈到驻永安，皆统属严。严与孟达书曰：“吾与孔明俱受寄讬，忧深责重，思得良伴。”亮亦与达书曰：“部分如流，趋舍罔[wǎng]滞，正方性也。”其见贵重如此。诸葛(gé gě)亮集有严与亮书，劝亮宜受九锡[xī]，进爵称王。亮答书曰：“吾与足下相知久矣，可不复相解！足下方诲以光国，戒之以勿拘之道，是以未得默已。吾本东方下士，误用於(yū)先帝，位极人臣，禄赐百亿，今讨贼未效，知己未答，而方宠齐、晋，坐自贵大，非其义也。若灭魏斩睿[ruì]，帝还故居，与诸子并升，虽十命可受，况於(yū)九邪！”八年，迁骠骑将军。以曹真欲三道向汉川，亮命严将二万人赴汉中。亮表严子丰为江州都督[dū]督[dū]军，典严后事。亮以明年当出军，命严以中都护署府事。严改名为平。
九年九年春，亮军祁山，平催督[dū]运事。秋夏之际，值天霖(lín)雨，运粮不继，平遣参军狐忠、督[dū]军成籓喻指，呼亮来还；亮承以退军。平闻军退，乃更阳惊，说“军粮饶足，何以便归”！欲以解己不办之责，显亮不进之愆[qiān]也。又表后主，说“军伪退，欲以诱贼与战”。亮具出其前后手笔书疏本末，平违错章灼。平辞穷情竭[jié]，首谢罪负。于(yū)是亮表平曰：“自先帝崩后，平所在治家，尚为小惠，安身求名，无忧国之事。臣当北出，欲得平兵以镇汉中，平穷难纵横，无有来意，而求以五郡为巴州刺史。去年臣欲西征，欲令平主督[dū]汉中，平说司马懿（yì）等开府辟(bì pì)召。臣知平鄙(bǐ)情，欲因行之际偪臣取利也，是以表平子丰督[dū]主江州，隆崇[chóng]其遇，以取一时之务。平至之日，都委诸事，群臣上下皆怪臣待平之厚也。正以大事未定，汉室倾危，伐平之短，莫若褒[bǎo] [bāo]之。然谓平情在於(yū)荣利而已，不意平心颠倒乃尔。若事稽(jī qǐ)留，将致祸败，是臣不敏，言多增咎。”亮公文上尚书曰：“平为大臣，受恩过量，不思忠报，横造无端，危耻不办，迷罔[wǎng]上下，论狱弃科，导人为奸，（狭情）〔情狭〕志狂，若无天地。自度奸露，嫌心遂生，闻军临至，西乡讬疾还沮(jù,jǔ)、漳，军临至沮(jù,jǔ)，复还江阳，平参军狐忠勤谏乃止。今篡(cuàn)贼未灭，社稷多难，国事惟和，可以克捷，不可苞[bāo]含，以危大业。辄与行中军师车骑将军都乡侯臣刘琰，使持节前军师征西大将军领凉州刺史南郑侯臣魏延、前将军都亭侯臣袁綝[lín] [chēn]、左将军领荆(jīng)州刺史高阳乡侯臣吴壹、督[dū]前部右将军玄乡侯臣高翔、督[dū]后部后将军安乐亭侯臣吴班、领长史绥[suí]军将军臣杨仪、督[dū]左部行中监军扬武将军臣邓芝、行前监军征南将军臣刘巴、行中护军偏将军臣费祎[yī]、行前护军偏将军汉成亭侯臣许允(yǔn)、行左护军笃（dǔ）信中郎将臣丁咸、行右护军偏将军臣刘敏、行护军征南将军当阳亭侯臣姜维、行中典军讨虏(lǔ)将军臣上官雍、行中参军昭（zhāo）武中郎将臣胡济、行参军建义将军臣阎（yán）晏[yàn]、行参军偏将军臣爨[cuàn]习、行参军裨（pí）将军臣杜义、行参军武略[lüè]中郎将臣杜祺、行参军绥[suí]戎都尉盛勃、领从事中郎武略[lüè]中郎将臣樊岐等议，辄解平任，免官禄、节传、印绶、符策，削其爵土。”乃废平为民，徙梓(zǐ)潼郡。诸葛(gé gě)亮又与平子丰教曰：“吾与君父子戮[lù]力以奖汉室，此神明所闻，非但人知之也。表都护典汉中，委君於(yū)东关者，不与人议也。谓至心感动，终始可保，何图中乖乎！昔楚卿[qīng]屡绌，亦乃克复，思道则福，应自然之数也。原宽慰都护，勤追前阙[què] [jué] [quē]。今虽解任，形业失故，奴婢宾客百数十人，君以中郎参军居府，方之气类，犹为上家。若都护思负一意，君与公琰推心从事者，否可复通，逝可复还也。详思斯戒，明吾用心，临书长叹，涕(tì)泣(qì)而已。”十二年，平闻亮卒，发病死。平常冀亮当自补复，策后人不能，故以激愤也。习凿齿曰：昔管仲夺伯氏骈邑三百，没齿而无怨言，圣人以为难。诸葛(gé gě)亮之使廖立垂泣(qì)，李平致死，岂徒无怨言而已哉！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，镜至明而丑者无怒，水镜之所以能穷物而无怨者，以其无私也。水镜无私，犹以免谤，况大人君子怀乐生之心，流矜[jīn] [qín] [guān]恕(shù)之德，法行於(yū)不可不用，刑加乎自犯之罪，爵之而非私，诛之而不怒，天下有不服者乎！诸葛(gé gě)亮于(yū)是可谓能用刑矣，自秦、汉以来未之有也。丰官至朱提太守。苏林汉书音义曰：朱音铢；提音如北方人名匕曰提也。
，鲁刘琰字威硕，鲁国人也。先主在豫州，辟(bì pì)为从事，以其宗姓，有风流，善谈论，厚亲待之，遂随从周旋，常为宾客。先主定益州，以琰为固陵太守。后主立，封都乡侯，班位每亚李严，为卫尉中军师后将军，迁车骑将军。然不豫国政，但领兵千馀，随丞相亮讽议而已。车服饮食，号为侈靡，侍婢数十，皆能为声乐，又悉教诵读鲁灵光殿赋。建兴十年，与前军师魏延不和，言语虚诞[dàn]，亮责让之。琰与亮笺[jiān]谢曰：“琰禀性空虚，本薄操行，加有酒荒之病，自先帝以来，纷纭之论，殆将倾覆。颇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明公本其一心在国，原其身中秽[huì]垢(gòu)，扶持全济，致其禄位，以至今日。间者迷醉，言有违错，慈恩含忍，不致之于理，使得全完，保育性命。虽必克己责躬，改过投死，以誓神灵；无所用命，则靡寄颜。”于(yū)是亮遣琰还成都，官位如故。
二年琰失志慌惚(hū)。十二年正月，琰妻胡氏入贺太后，太后令特留胡氏，经月乃出。胡氏有美色，琰疑其与后主有私，呼（卒）五百挝(zhuā wō)胡，至於(yū)以履[lǚ]搏面，而后弃遣。胡具以告言琰，琰坐下狱。有司议曰：“卒非挝(zhuā wō)妻之人，面非受履[lǚ]之地。”琰竟弃市。自是大臣妻母朝庆遂绝。
以部魏延字文长，义阳人也。以部曲随先主入蜀，数有战功，迁牙门将军。先主为汉中王，迁治成都，当得重将以镇汉川，众论以为必在张飞，飞亦以心自许。先主乃拔延为督[dū]汉中镇远将军，领汉中太守，一军尽惊。先主大会群臣，问延曰：“今委卿[qīng]以重任，卿[qīng]居之欲云何？”延对曰：“若曹操举天下而来，请为大王拒之；偏将十万之众至，请为大王吞之。”先主称善，众咸壮其言。先主践尊号，进拜镇北将军。建兴元年，封都亭侯。五年，诸葛(gé gě)亮驻汉中，更以延为督[dū]前部，领丞相司马、凉州刺史，八年，使延西入羌[qiāng]中，魏后将军费瑶、雍州刺史郭淮与延战于阳谿，延大破淮等，迁为前军师征西大将军，假节，进封南郑侯。
会于延每随亮出，辄欲请兵万人，与亮异道会于潼关，如韩信故事，亮制而不许。延常谓亮为怯，叹恨己才用之不尽。魏略[lüè]曰：夏侯楙[máo]为安西将军，镇长安，亮於(yū)南郑与群下计议，延曰：“闻夏侯楙[máo]少，主婿也，怯而无谋。今假延精兵五千，负粮五千，直从褒[bǎo] [bāo]中出，循秦岭而东，当子午而北，不过十日可到长安。楙[máo]闻延奄至，必乘船逃走。长安中惟有御史、京兆太守耳，横门邸阁与散民之谷足周食也。比东方相合聚，尚二十许日，而公从斜谷来，必足以达。如此，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。”亮以为此县危，不如安从坦道，可以平取陇右，十全必克而无虞[yú]，故不用延计。延既善养士卒，勇猛过人，又性矜[jīn] [qín] [guān]高，当时皆避下之。唯杨仪不假借延，延以为至忿，有如水火。十二年，亮出北谷口，延为前锋。出亮营十里，延梦头上生角，以问占梦赵直，直诈延曰：“夫麒麟(lín)有角而不用，此不战而贼欲自破之象也。”退而告人曰：“角之为字，刀下用也；头上用刀，其凶甚矣。”
笸秋，亮病困，密与长史杨仪、司马费祎[yī]、护军姜维等作身殁[mò]之后退军节度，令延断后，姜维次之；若延或不从命，军便自发。亮適[shì]卒，秘不发丧，仪令祎[yī]往揣延意指。延曰：“丞相虽亡，吾自见在。府亲官属便可将丧还葬，吾自当率诸军击贼，云何以一人死废天下之事邪？且魏延何人，当为杨仪所部勒(lè lēi)，作断后将乎！”因与祎[yī]共作行留部分，令祎[yī]手书与己连名，告下诸将。祎[yī]绐延曰：“当为君还解杨长史，长史文吏，稀更军事，必不违命也。”祎[yī]出门驰马而去，延寻悔，追之已不及矣。延遣人觇仪等，遂使欲案亮成规，诸营相次引军还。延大怒，（才）仪未发，率所领径先南归，所过烧绝阁道。延、仪各相表叛逆，一日之中，羽檄交至。后主以问侍中董允(yǔn)、留府长史蒋琬，琬、允(yǔn)咸保仪疑延。仪等槎[chá] [zhà]山通道，昼夜兼行，亦继延后。延先至，据南谷口，遣兵逆击仪等，仪等令何平在前御延。平叱延先登曰：“公亡，身尚未寒，汝辈何敢乃尔！”延士众知曲在延，莫为用命，军皆散。延独与其子数人逃亡，奔汉中。仪遣马岱追斩之，致首於(yū)仪，仪起自踏[tà] [tā]之，曰：“庸奴！复能作恶不？”遂夷延三族。初，蒋琬率宿卫诸营赴难北行，行数十里，延死问至，乃旋。原延意不北降魏而南还者，但欲除杀仪等。平日诸将素不同，冀时论必当以代亮。本指如此。不便背叛。魏略[lüè]曰：诸葛(gé gě)亮病，谓延等云：“我之死后，但谨自守，慎勿复来也。”令延摄[shè] [niè]行己事，密持丧去。延遂匿之，行至褒[bǎo] [bāo]口，乃发丧。亮长史杨仪宿与延不和，见延摄[shè] [niè]行军事，惧为所害，乃张言延欲举众北附，遂率其众攻延。延本无此心，不战军走，追而杀之。臣松之以为此盖敌国传闻之言，不得与本传争审。
毓[yù]杨仪字威公，襄[xiāng]阳人也。建安中，为荆(jīng)州刺史傅群主簿，背群而诣襄[xiāng]阳太守关羽。羽命为功曹，遣奉使西诣先主。先主与语论军国计策，政治得失，大悦之，因辟(bì pì)为左将军兵曹掾(yuàn)。及先主为汉中王，拔仪为尚书。先主称尊号，东征吴，仪与尚书令刘巴不睦，左迁遥署弘农太守。建兴三年，丞相亮以为参军，署府事，将南行。五年，随亮汉中。八年，迁长史，加绥[suí]军将军。亮数出军，仪常规画分部，筹度粮谷，不稽(jī qǐ)思虑，斯须便了。军戎节度，取办於(yū)仪。亮深惜仪之才幹，凭魏延之骁[xiāo]勇，常恨二人之不平，不忍有所偏废也。十二年，随亮出屯谷口。亮卒于敌场。仪既领军还，又诛讨延，自以为功勋（xūn）至大，宜当代亮秉政，呼都尉赵正以周易筮[shì]之，卦得家人，默然不悦。而亮平生密指，以仪性狷狭，意在蒋琬，琬遂为尚书令、益州刺史。仪至，拜为中军师，无所统领，从容而已。
，仪初，仪为先主尚书，琬为尚书郎，后虽俱为丞相参军长史，仪每从行，当其劳剧，自惟年宦先琬，才能逾之，于(yū)是怨愤形于声色，叹咤之音发於(yū)五内。时人畏其言语不节，莫敢从也，惟后军师费祎[yī]往慰省之。仪对祎[yī]恨望，前后云云，又语祎[yī]曰：“往者丞相亡没之际，吾若举军以就魏氏，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！令人追悔不可复及。”祎[yī]密表其言。十三年，废仪为民，徙汉嘉郡。仪至徙所，复上书诽谤，辞指激切，遂下郡收仪。仪自杀，其妻子还蜀。楚国先贤传云：仪兄虑，字威方。少有德行，为江南冠冕[miǎn]。州郡礼召，诸公辟(bì pì)请，皆不能屈。年十七，夭，乡人号曰德行杨君。
毫醴评曰：刘封处嫌疑之地，而思防不足以自卫。彭羕[yàng]、廖立以才拔进，李严以幹局达，魏延以勇略[lüè]任，杨仪以当官显，刘琰旧仕，并咸贵重。览其举措，迹其规矩，招祸取咎，无不自己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