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书一
蛩锲 ◎孙破虏(lǔ)讨逆传弟一
春人孙坚字文台，吴郡富春人，盖孙武之后也。吴书曰：坚世仕吴，家於(yū)富春，葬於(yū)城东。冢上数有光怪，云气五色，上属于天，曼延数里。众皆往观视。父老相谓曰：“是非凡气，孙氏其兴矣！”及母怀妊坚，梦肠出绕吴昌门，寤[wù]而惧之，以告邻母。邻母曰：“安知非吉徵[zhǐ] [zhēng]也。”坚生，容貌不凡，性阔达，好奇节。少为县吏。年十七，与父共载船至钱唐，会海贼胡玉等从匏里上掠取贾[gǔ]人财物，方於(yū)岸上分之，行旅皆住，船不敢进。坚谓父曰：“此贼可击，请讨之。”父曰：“非尔所图也。”坚行操刀上岸，以手东西指麾（huī），若分部人兵以罗遮（zhē）贼状。贼望见，以为官兵捕之，即委财物散走。坚追，斩得一级以还；父大惊。由是显闻，府召署假尉。会稽(jī)妖贼许昌起於(yū)句章，自称阳明皇帝，灵帝纪曰：昌以其父为越王也。与其子诏扇动诸县，众以万数。坚以郡司马募召精勇，得千馀人，与州郡合讨破之。是岁，熹平元年也。刺史臧旻(mín)列上功状，诏书除坚盐渎（dú dòu）丞，数岁徙盱眙[xū yí] 丞，又徙下邳[pī]丞。江表传曰：坚历佐(zuǒ)三县，所在有称，吏民亲附。乡里知旧，好事少年，往来者常数百人，坚接抚待养，有若子弟焉。
神灵中平元年，黄巾贼帅张角起于魏郡，讬有神灵，遣八使以善道教化天下，而潜相连结，自称黄天泰平。三月甲子，三十六（万）一旦俱发，天下响应，燔(fán)烧郡县，杀害长吏。献帝春秋曰：角称天公将军，角弟宝称地公将军，宝弟梁称人公将军。汉遣车骑将军皇甫[fǔ]嵩[sōng]、中郎将朱俊将兵讨击之。俊表请坚为佐(zuǒ)军司马，乡里少年随在下邳[pī]者皆原从。坚又募诸商旅及淮、泗精兵，合千许人，与俊并力奋击，所向无前。吴书曰：坚乘胜深入，於(yū)西华失利。坚被创堕马，卧草中。军众分散，不知坚所在。坚所骑骢马驰还营，踣地呼鸣，将士随马於(yū)草中得坚。坚还营十数日，创少愈，乃复出战。汝、颍贼困迫，走保宛城。坚身当一面，登城先入，众乃蚁附，遂大破之。俊具以状闻上，拜坚别部司马。续汉书曰：俊字公伟，会稽(jī)人，少好学，为郡功曹，察孝廉，举进士。汉朝以讨黄巾功拜车骑将军，累迁河南尹。董卓见俊，外甚亲纳，而心忌之，俊亦阴备焉。关东兵起，卓议移都，俊辄止卓。卓虽惮[dàn] [dá]俊，然贪其名重，乃表拜太仆[pū] [pú]以自副。俊被召不肯受拜，因进曰：“国不宜迁，必孤天下望，成山东之结，臣不见其可也。”有司诘(jié jí)曰：“召君受拜而君拒之，不问徙事而君陈之，何也？”俊曰：“副相国，非臣所堪也。迁都非计，臣之所急也。辞所不堪，进臣所急，臣之所宜也。”有司曰：“迁都之事，初无此计也，就有，未露，何所受闻？”俊曰：“相国董卓为臣说之，臣闻之於(yū)相国。”有司不能屈，朝廷称服焉。后为太尉。李傕、郭汜[sì]相攻，劫质天子公卿[qīng]，俊性刚，即发病而卒。
空张边章、韩遂作乱凉州。中郎将董卓拒讨无功。中平三年，遣司空张温行车骑将军，西讨章等。温表请坚与参军事，屯长安。温以诏书召卓，卓良久乃诣温。温责让卓，卓应对不顺。坚时在坐，前耳语谓温曰：“卓不怖罪而鸱(chī)张大语，宜以召不时至，陈军法斩之。”温曰：“卓素著[zhù]威名於(yū)陇蜀之间，今日杀之，西行无依。”坚曰：“明公亲率王兵，威震天下，何赖[lài]於(yū)卓？观卓所言，不假明公，轻上无礼，一罪也。章、遂跋扈经年，当以时进讨，而卓云未可，沮(jù,jǔ)军疑众，二罪也。卓受任无功，应召稽(jī qǐ)留，而轩昂自高，三罪也。古之名将，仗钺(yuè)临众，未有不断斩以示威者也，是以穰[ráng] [rǎng]苴[jū] [chá] [zū]斩庄贾[jiǎ] [gǔ] [jià]，魏绛戮[lù]杨干。今明公垂意於(yū)卓，不即加诛，亏损威刑，于(yū)是在矣。”温不忍发举，乃曰：“君且还，卓将疑人。”坚因起出。章、遂闻大兵向至，党众离散，皆乞降。军还，议者以军未临敌，不断功赏，然闻坚数卓三罪，劝温斩之，无不叹息。拜坚议郎。时长沙贼区星自称将军，众万馀人，攻围城邑，乃以坚为长沙太守。到郡亲率将士，施设方略[lüè]，旬月之间，克破星等。魏书曰：坚到郡，郡中震服，任用良吏。敕[chì]吏曰：“谨遇良善，治官曹文书，必循治，以盗贼付太守。”周朝、郭石亦帅徒众起於(yū)零、桂，与星相应。遂越境寻讨，三郡肃然。汉朝录前后功，封坚乌程侯。吴录曰：是时庐江太守陆康从子作宜春长，为贼所攻，遣使求救於(yū)坚。坚整严救之。主簿进谏，坚答曰：“太守无文德，以征伐为功，越界攻讨，以全异国。以此获罪，何愧(kuì)海内乎？”乃进兵往救，贼闻而走。
崩，灵帝崩，卓擅朝政，横恣京城。诸州郡并兴义兵，欲以讨卓。江表传曰：坚闻之，拊膺叹曰：“张公昔从吾言，朝廷今无此难也。”坚亦举兵。荆(jīng)州刺史王睿[ruì]素遇坚无礼，坚过杀之。案王氏谱，睿[ruì]字通耀，晋太保祥伯父也。吴录曰：睿[ruì]先与坚共击零、桂贼，以坚武官，言颇轻之。及睿[ruì]举兵欲讨卓，素与武陵太守曹寅[yín]不相能，杨言当先杀寅[yín]。寅[yín]惧，诈作案行使者光禄大夫温毅檄，移坚，说睿[ruì]罪过，令收行刑讫，以状上。坚即承檄勒(lè)兵袭睿[ruì]。睿[ruì]闻兵至，登楼望之，遣问欲何为，坚前部答曰：“兵久战劳苦，所得赏，不足以为衣服，诣使君更乞资直耳。”睿[ruì]曰：“刺史岂有所吝？”便开库藏，使自入视之，知有所遗（yí wèi）不。兵进及楼下，睿[ruì]见坚，惊曰：“兵自求赏，孙府君何以在其中？”坚曰：“被使者檄诛君。”睿[ruì]曰：“我何罪？”坚曰：“坐无所知。”睿[ruì]穷迫，刮金饮之而死。比至南阳，众数万人。南阳太守张咨闻军至，晏[yàn]然自若。英雄记曰：咨字子议，颍川人，亦知名。献帝春秋曰：袁术表坚假中郎将。坚到南阳，移檄太守请军粮。咨以问纲纪，纲纪曰：“坚邻郡二千石，不应调发。”咨遂不与。坚以牛酒礼咨，咨明日亦答诣坚。酒酣[hān]，长沙主簿入白坚：“前移南阳，而道路不治，军资不具，请收主簿推问意故。”咨大惧欲去，兵陈四周不得出。有顷，主簿复入白坚：“南阳太守稽(jī qǐ)停义兵，使贼不时讨，请收出案军法从事。”便牵咨於(yū)军门斩之。郡中震栗，无求不获。吴历曰：初坚至南阳，咨既不给军粮，又不肯见坚。坚欲进兵，恐有后患，乃诈得急疾，举军震惶，迎呼巫医，祷(dǎo)祀[sì]山川。遣所亲人说咨，言病困，欲以兵付咨。咨闻之，心利其兵，即将步骑五六百人诣营省坚。坚卧与相见。无何，卒然而起，按剑骂咨，遂执斩之。此语与本传不同。前到鲁阳，与袁术相见。术表坚行破虏(lǔ)将军，领豫州刺吏。遂治兵於(yū)鲁阳城。当进军讨卓，遣长史公仇称将兵从事还州督[dū]促军粮。施帐幔(màn)於(yū)城东门外，祖道送称，官属并会。卓遣步骑数万人逆坚，轻骑数十先到。坚方行酒谈笑，敕[chì]部曲整顿行陈，无得妄(wàng)动。后骑渐益，坚徐罢坐，导引入城，乃谓左右曰：“向坚所以不即起者，恐兵相蹈(dǎo)籍，诸君不得入耳。”卓兵见坚士众甚整，不敢攻城，乃引还。英雄记曰：初坚讨董卓，到梁县之阳人。卓亦遣兵步骑五千迎之，陈郡太守胡轸为大督[dū]护，吕布为骑督[dū]，其馀步骑将校都督[dū]者甚众。轸字文才，性急，预宣言曰：“今此行也，要当斩一青绶，乃整齐耳。”诸将闻而恶之。军到广成，去阳人城数十里。日暮，士马疲极，当止宿，又本受卓节度宿广成，秣(mò)马饮食，以夜进兵，投晓攻城。诸将恶惮[dàn] [dá]轸，欲贼败其事，布等宣言“阳人城中贼已走，当追寻之；不然失之矣”，便夜进军。城中守备甚设，不可掩袭。于(yū)是吏士饥渴[kě]，人马甚疲，且夜至，又无堑(qiàn zàn jiàn)垒。释甲休息，而布又宣言相惊，云“城中贼出来”。军众扰[rǎo]乱奔走，皆弃甲，失鞍马。行十馀里，定无贼，会天明，便还，拾取兵器，欲进攻城。城守已固，穿堑(qiàn zàn jiàn)已深，轸等不能攻而还。坚移屯梁东，大为卓军所攻，坚与数十骑溃围而出。坚常著[zhù]赤罽帻(zé)，乃脱帻(zé)令亲近将祖茂著[zhù]之。卓骑争逐茂，故坚从间道得免。茂困迫，下马，以帻(zé)冠冢间烧柱，因伏草中。卓骑望见，围绕数重，定近觉是柱，乃去。坚复相收兵，合战於(yū)阳人，大破卓军，枭其都督[dū]华雄等。是时，或间坚於(yū)术，术怀疑，不运军粮。江表传曰：或谓术曰：“坚若得洛，不可复制，此为除狼而得虎也”，故术疑之。阳人去鲁阳百馀里，坚夜驰见术，画地计校，曰：“所以出身不顾，上为国家讨贼，下慰将军家门之私仇。坚与卓非有骨肉之怨也，而将军受谮(zèn)润之言，还相嫌疑！”江表传载坚语曰：“大勋（xūn）垂捷而军粮不继，此吴起所以叹泣(qì)於(yū)西河，乐毅所以遗（yí wèi）恨於(yū)垂成也。原将军深思之。”术踧唶，即调发军粮。坚还屯。卓惮[dàn] [dá]坚猛壮，乃遣将军李傕等来求和亲，今坚列疏子弟任刺史、郡守者，许表用之。坚曰：“卓逆天无道，荡覆王室，今不夷汝三族，县示四海，则吾死不瞑目，岂将与乃和亲邪？”复进军大谷，拒雒九十里。山阳公载记曰：卓谓长史刘艾曰：“关东军败数矣，皆畏孤，无能为也。惟孙坚小戆，颇能用人，当语诸将，使知忌之。孤昔与周慎西征，慎围边、韩於(yū)金城。孤语张温，求引所将兵为慎作后驻。温不听。孤时上言其形势，知慎必不克。台今有本末。事未报，温又使孤讨先零叛羌[qiāng]，以为西方可一时荡定。孤皆知其不然而不得止，遂行，留别部司马刘靖[jìng]将步骑四千屯安定，以为声势。叛羌[qiāng]便还，欲截归道，孤小击辄开，畏安定有兵故也。虏(lǔ)谓安定当数万人，不知但靖[jìng]也。时又上章言状，而孙坚随周慎行，谓慎求将万兵造金城，使慎以二万作后驻，边、韩城中无宿谷，当於(yū)外运，畏慎大兵，不敢轻与坚战，而坚兵足以断其运道，兒曹用必还羌[qiāng]谷中，凉州或能定也。温既不能用孤，慎又不用坚，自攻金城，坏其外垣（yuán），驰使语温，自以克在旦夕，温时亦自以计中也。而渡辽兒果断（蔡园）〔葵园〕，慎弃辎重走，果如孤策。台以此封孤都乡侯。坚以佐(zuǒ)军司马，所见与人同，自为可耳。”艾曰：“坚虽时见计，故自不如李傕、郭汜[sì]。闻在美阳亭北，将千骑步与虏(lǔ)合，殆死，亡失印绶，此不为能也。”卓曰：“坚时乌合义从，兵不如虏(lǔ)精，且战有利钝。但当论山东大势，终无所至耳。”艾曰：“山东兒驱略[lüè]百姓，以作寇逆，其锋不如人，坚甲利兵强弩(nǔ)之用又不如人，亦安得久？”卓曰：“然，但杀二袁、刘表、孙坚，天下自服从孤耳。”卓寻徙都西入关，焚烧雒邑。坚乃前入至雒，脩诸陵，平塞卓所发掘。江表传曰：旧京空虚，数百里中无烟火。坚前入城，惆怅流涕(tì)。吴书曰：坚入洛，扫除汉宗庙，祠[cí]以太牢。坚军城南甄[zhēn]官井上，旦有五色气，举军惊怪，莫有敢汲[jí]。坚令人入井，探得汉传国玺，文曰“受命于天，既寿永昌”，方圜四寸，上纽交五龙，上一角缺。初，黄门张让等作乱，劫天子出奔，左右分散，掌玺者以投井中。山阳公载记曰：袁术将僭(jiàn)号，闻坚得传国玺，乃拘坚夫人而夺之。江表传曰：案汉献帝起居注云“天子从河上还，得六玺於(yū)阁上”，又太康之初孙皓[hào]送金玺六枚，无有玉，明其伪也。虞[yú]喜志林曰：天子六玺者，文曰“皇帝之玺”、“皇帝行玺”、“皇帝信玺”、“天子之玺”、“天子行玺”、“天子信玺”。此六玺所封事异，故文字不同。献帝起注云“从河上还，得六玉玺於(yū)阁上”，此之谓也。传国玺者，乃汉高祖所佩秦皇帝玺，世世传受，号曰传国玺。案传国玺不在六玺之数，安得总其说乎？应氏汉官、皇甫[fǔ]世纪，其论六玺，文义皆符。汉宫传国玺，文曰“受命于天，既寿且康”。“且康”“永昌”，二字为错，未知两家何者为得。金玉之精，率有光气，加以神器秘宝，辉耀益彰，盖一代之奇观，将来之异闻，而以不解之故，强谓之伪，不亦诬[wū]乎！陈寿为破虏(lǔ)传亦除此说，俱惑起居注，不知六玺殊名，与传国为七者也。吴时无能刻玉，故天子以金为玺。玺虽以金，於(yū)文不异。吴降而送玺者送天子六玺，曩(nǎng)所得玉玺，乃古人遗（yí wèi）印，不可施用。天子之玺，今以无有为难，不通其义者耳。臣松之以为孙坚於(yū)兴义之中最有忠烈之称，若得汉神器而潜匿不言，此为阴怀异志，岂所谓忠臣者乎？吴史欲以为国华，而不知损坚之令德。如其果然，以传子孙，纵非六玺之数，要非常人所畜，孙皓[hào]之降，亦不得但送六玺，而宝藏传国也。受命于天，奚取於(yū)归命之堂，若如喜言，则此玺今尚在孙门。匹夫怀璧，犹曰有罪，而况斯物哉！讫，引军还，住鲁阳。吴录曰：是时关东州郡，务相兼并以自强大。袁绍遣会稽(jī)周喁为豫州刺史，来袭取州。坚慨[kǎi]然叹曰：“同举义兵，将救社稷。逆贼垂破而各若此，吾当谁与戮[lù]力乎！”言发涕(tì)下。喁字仁明，周昕[xīn]之弟也。会稽(jī)典录曰：初曹公兴义兵，遣人要喁，喁即收合兵众，得二千人，从公征伐，以为军师。后与坚争豫州，屡战失利。会次兄九江太守昂为袁术所攻，喁往助之。军败，还乡里，为许贡所害。
跏辜[gū]初平三年，术使坚征荆(jīng)州，击刘表。表遣黄祖逆於(yū)樊、邓之间。坚击破之，追渡汉水，遂围襄[xiāng]阳，单马行岘(xiàn)山，为祖军士所射杀。典略[lüè]曰；坚悉其众攻表，表闭门，夜遣将黄祖潜出发兵。祖将兵欲还，坚逆与战。祖败走，窜岘(xiàn)山中。坚乘胜夜追祖，祖部兵从竹木间暗射坚，杀之。吴录曰：坚时年三十七。英雄记曰：坚以初平四年正月七日死。又云：刘表将吕公将兵缘山向坚，坚轻骑寻山讨公。公兵下石。中坚头，应时脑出物故。其不同如此也。兄子贲[bì] [bēn]，帅将士众就术，术复表贲[bì] [bēn]为豫州刺史。
、翊(yì)坚四子：策、权、翊(yì)、匡。权既称尊号，谥[shì]坚曰武烈皇帝。吴录曰：尊坚庙曰始祖，墓曰高陵。志林曰：坚有五子：策、权、翊(yì)、匡，吴氏所生；少子朗，庶(shù zhù)生也，一名仁。
策字伯符。坚初兴义兵，策将母徙居舒，与周瑜相友，收合士大夫，江、淮间人咸向之。江表传曰：坚为朱俊所表，为佐(zuǒ)军，留家著[zhù]寿春。策年十馀岁，已交结知名，声誉发闻。有周瑜者，与策同年，亦英达夙（sù）成，闻策声闻，自舒来造焉。便推结分好，义同断金，劝策徙居舒，策从之。坚薨[hōng]，还葬曲阿。已乃渡江居江都。魏书曰：策当嗣侯，让与弟匡。
、孙徐州牧陶谦深忌策。策舅吴景，时为丹杨太守，策乃载母徙曲阿，与吕范、孙河俱就景，因缘召募得数百人。兴平元年，从袁术。术甚奇之，以坚部曲还策。吴历曰：初策在江都时，张纮（hóng）有母丧。策数诣纮（hóng），咨以世务，曰：“方今汉祚[zuò]中微，天下扰[rǎo]攘[rǎng]，英雄俊杰各拥众营私，未有能扶危济乱者也。先君与袁氏共破董卓，功业未遂，卒为黄祖所害。策虽暗稚，窃有微志，欲从袁扬州求先君馀兵，就舅氏於(yū)丹杨，收合流散，东据吴会，报仇雪耻，为朝廷外籓。君以为何如？”纮（hóng）答曰：“既素空劣，方居衰(shuāi cuī)绖之中，无以奉赞盛略[lüè]。”策曰：“君高名播越，远近怀归。今日事计，决之於(yū)君，何得不纡[yū]虑启告，副其高山之望？若微志得展，血仇得报，此乃君之勋（xūn）力，策心所望也。”因涕(tì)泣(qì)横流，颜色不变。纮（hóng）见策忠壮内发，辞令慷慨[kǎi]，感其志言，乃答曰：“昔周道陵迟，齐、晋并兴；王室已宁，诸侯贡职。今君绍先侯之轨，有骁[xiāo]武之名，若投丹杨，收兵吴会，则荆(jīng)、扬可一，仇敌可报。据长江，奋威德，诛除群秽[huì]，匡辅汉室，功业侔於(yū)桓(huán)、文，岂徒外籓而已哉？方今世乱多难，若功成事立，当与同好俱南济也。”策曰：“一与君同符合契，（同）有永固之分，今便行矣，以老母弱弟委付於(yū)君，策无复回顾之忧。”江表传曰：策径到寿春见袁术，涕(tì)泣(qì)而言曰：“亡父昔从长沙入讨董卓，与明使君会於(yū)南阳，同盟结好；不幸遇难，勋（xūn）业不终。策感惟先人旧恩，欲自凭结，原明使君垂察其诚。”术甚贵异之，然未肯还其父兵。术谓策曰：“孤始用贵舅为丹杨太守，贤从伯阳为都尉，彼精兵之地，可还依召募。”策遂诣丹杨依舅，得数百人，而为泾县大帅祖郎所袭，几至危殆。于(yū)是复往见术，术以坚馀兵千馀人还策。太傅马日磾(dī)杖节安集关东，在寿春以礼辟(bì pì)策，表拜怀义校尉，术大将乔蕤（ruí）、张勋（xūn）皆倾心敬焉。术常叹曰：“使术有子如孙郎，死复何恨！”策骑士有罪，逃入术营，隐於(yū)内厩。策指使人就斩之，讫，诣术谢。术曰：“兵人好叛，当共疾之，何为谢也？”由是军中益畏惮[dàn] [dá]之。术初许策为九江太守，已而更用丹杨陈纪。后术欲攻徐州，从庐江太守陆康求米三万斛(hú)。康不与，术大怒。策昔曾诣康，康不见，使主簿接之。策尝衔[xián]恨。术遣策攻康，谓曰：“前错用陈纪，每恨本意不遂。今若得康，庐江真卿[qīng]有也。”策攻康，拔之，术复用其故吏刘勋（xūn）为太守，策益失望。先是，刘繇[yáo] [yóu] [zhòu]为扬州刺史，州旧治寿春。寿春，术已据之，繇[yáo] [yóu] [zhòu]乃渡江治曲阿。时吴景尚在丹杨，策从兄贲[bì] [bēn]又为丹杨都尉，繇[yáo] [yóu] [zhòu]至，皆迫逐之。景、贲[bì] [bēn]退舍历阳。繇[yáo] [yóu] [zhòu]遣樊能、于麋（陈）（横屯江津）〔屯横江津〕，张英屯当利口，以距术。术自用故吏琅邪惠衢[qú]为扬州刺史，更以景为督[dū]军中郎将，与贲[bì] [bēn]共将兵击英等，连年不克。策乃说术，乞助景等平定江东。江表传曰：策说术云：“家有旧恩在东，原助舅讨横江；横江拔，因投本土召募，可得三万兵，以佐(zuǒ)明使君匡济汉室。”术知其恨，而以刘繇[yáo] [yóu] [zhòu]据曲阿，王朗在会稽(jī)，谓策未必能定，故许之。术表策为折冲校尉，行殄寇将军，兵财千馀，骑数十匹，宾客原从者数百人。比至历阳，众五六千。策母先自曲阿徙於(yū)历阳，策又徙母阜(fù)陵，渡江转斗，所向皆破，莫敢当其锋，而军令整肃，百姓怀之。江表传曰：策渡江攻繇[yáo] [yóu] [zhòu]牛渚[zhǔ]营，尽得邸阁粮谷、战具，是岁兴平二年也。时彭城相薛礼、下邳[pī]相笮融依繇[yáo] [yóu] [zhòu]为盟主，礼据秣(mò)陵城，融屯县南。策先攻融，融出兵交战，斩首五百馀级，融即闭门不敢动。因渡江攻礼，礼突走，而樊能、于麋等复合众袭夺牛渚[zhǔ]屯。策闻之，还攻破能等，获男女万馀人。复下攻融，为流矢所中，伤股，不能乘马，因自舆（yú）还牛渚[zhǔ]营。或叛告融曰：“孙郎被箭已死。”融大喜，即遣将于兹乡策。策遣步骑数百挑战，设伏於(yū)后，贼出击之，锋刃未接而伪走，贼追入伏中，乃大破之，斩首千馀级。策因往到融营下，令左右大呼曰：“孙郎竟云何！”贼于(yū)是惊怖夜遁[dùn]。融闻策尚在，更深沟高垒，缮[shàn]治守备。策以融所屯地势险固，乃舍去，攻破繇[yáo] [yóu] [zhòu]别将於(yū)海陵，转攻湖孰[shú]、江乘，皆下之。
埽策为人，美姿颜，好笑语，性阔达听受，善於(yū)用人，是以士民见者，莫不尽心，乐为致死。刘繇[yáo] [yóu] [zhòu]弃军遁[dùn]逃，诸郡守皆捐城郭奔走。江表传曰：策时年少，虽有位号，而士民皆呼为孙郎。百姓闻孙郎至，皆失魂魄；长吏委城郭，窜伏山草。及至，军士奉令，不敢虏(lǔ)略[lüè]，鸡犬菜茹，一无所犯，民乃大悦，竞以牛酒诣军。刘繇[yáo] [yóu] [zhòu]既走，策入曲阿劳赐将士，遣将陈宝诣阜(fù)陵迎母及弟。发恩布令，告诸县：“其刘繇[yáo] [yóu] [zhòu]、笮融等故乡部曲来降首者，一无所问；乐从军者，一身行，复除门户；不乐者，勿强也。”旬日之间，四面云集，得见兵二万馀人，马千馀匹，威震江东，形势转盛。吴人严白虎等众各万馀人，处处屯聚。吴景等欲先击破虎等，乃至会稽(jī)。策曰：“虎等群盗，非有大志，此成禽耳。”遂引兵渡浙江，据会稽(jī)，屠东冶，乃攻破虎等。吴录曰：时有乌程邹（zōu）他、钱铜及前合浦[pǔ]太守嘉兴王晟等，各聚众万馀或数千。引兵扑[pū]讨，皆攻破之。策母吴氏曰：“晟与汝父有升堂见妻之分，今其诸子兄弟皆已枭夷，独馀一老翁，何足复惮[dàn] [dá]乎？”乃舍之，馀咸族诛。策自讨虎，虎高垒坚守，使其弟舆（yú）请和。许之。舆（yú）请独与策会面约。既会，策引白刃斫(zhuó)席，舆（yú）体动，策笑曰：“闻卿[qīng]能坐跃，剿捷不常，聊（liáo）戏卿[qīng]耳！”舆（yú）曰：“我见刃乃然。”策知其无能也，乃以手戟[jǐ]投之，立死。舆（yú）有勇力，虎众以其死也，甚惧。进攻破之。虎奔馀杭，投许昭（zhāo）於(yū)虏(lǔ)中。程普请击昭（zhāo），策曰：“许昭（zhāo）有义於(yū)旧君，有诚於(yū)故友，此丈夫之志也。”乃舍之。臣松之案：许昭（zhāo）有义於(yū)旧君，谓济盛宪也，事见后注。有诚於(yū)故友，则受严白虎也。尽更置长吏，策自领会稽(jī)太守，复以吴景为丹杨太守，以孙贲[bì] [bēn]为豫章太守；分豫章为庐陵郡，以贲[bì] [bēn]弟辅为庐陵太守，丹杨朱治为吴郡太守。彭城张昭（zhāo）、广陵张纮（hóng）、秦松、陈端等为谋主。江表传曰：策遣奉正都尉刘由、五官掾(yuàn)高承奉章诣许，拜献方物。时袁术僭(jiàn)号，策以书责而绝之。吴录载策使张纮（hóng）为书曰：“盖上天垂司过之星，圣王建敢谏之鼓，设非谬之备，急箴阙[què] [jué] [quē]之言，何哉？凡有所长，必有所短也。去冬传有大计，无不悚（sǒng）惧；旋知供备贡献，万夫解惑。顷闻建议，复欲追遵前图，即事之期，便有定月。益使怃然，想是流妄(wàng)；设其必尔，民何望乎？曩(nǎng)日之举义兵也，天下之士所以响应者，董卓擅废置，害太后、弘农王，略[lüè]烝宫人，发掘园陵，暴逆至此，故诸州郡雄豪闻声慕义。神武外振，卓遂内歼[jiān]。元恶既毙，幼主东顾，俾(bǐ)保傅宣命，欲令诸军振旅，（於(yū)）河北通谋黑山，曹操放毒东徐，刘表称乱南荆(jīng)，公孙瓒[zàn]炰烋北幽，刘繇[yáo] [yóu] [zhòu]决力江浒，刘备争盟淮隅[yú]，是以未获承命櫜弓戢[jí]戈(gē)也。今备、繇[yáo] [yóu] [zhòu]既破，操等饥馁，谓当与天下合谋，以诛丑类。舍而不图，有自取之志，非海内所望，一也。昔成汤伐桀，称有夏多罪；武王伐纣，曰殷有罪罚重哉。此二王者，虽有圣德，宜当君世；如使不遭其时，亦无繇[yáo] [yóu] [zhòu]兴矣。幼主非有恶於(yū)天下，徒以春秋尚少，胁(xié)於(yū)强臣，若无过而夺之，惧未合於(yū)汤、武之事，二也。卓虽狂狡[jiǎo]，至废主自与，亦犹未也，而天下闻其桀虐（nüè），攘[rǎng]臂同心而疾之，以中土希战之兵，当边地劲悍[hàn]之虏(lǔ)，所以斯须游魂也。今四方之人，皆玩敌而便战斗矣，可得而胜者，以彼乱而我治，彼逆而我顺也。见当世之纷若，欲大举以临之，適[shì]足趣祸，三也。天下神器，不可虚干，必须天赞与人力也。殷汤有白鸠（jiū）之祥，周武有赤乌之瑞，汉高有星聚之符，世祖有神光之徵[zhǐ] [zhēng]，皆因民困悴(cuì)於(yū)桀、纣之政，毒苦於(yū)秦、莽（mǎng）之役[yì]，故能芟[shān]去无道，致成其志。今天下非患於(yū)幼主，未见受命之应验，而欲一旦卒然登即尊号，未之或有，四也。天子之贵，四海之富，谁不欲焉？义不可，势不得耳。陈胜、项籍、王莽（mǎng）、公孙述之徒，皆南面称孤，莫之能济。帝王之位，不可横冀，五也。幼主岐嶷[yí] [nì]，若除其偪，去其鲠，必成中兴之业。夫致主於(yū)周成之盛，自受旦、奭之美，此诚所望於(yū)尊明也。纵使幼主有他改异，犹望推宗室之谱属，论近亲之贤良，以绍刘统，以固汉宗。皆所以书功金石，图形丹青，流庆无穷，垂声管纮（hóng）。舍而不为，为其难者，想明明之素，必所不忍，六也。五世为相，权之重，势之盛，天下莫得而比焉。忠贞者必曰宜夙（sù）夜思惟，所以扶国家之踬顿，念社稷之危殆，以奉祖考之志，以报汉室之恩。其忽履[lǚ]道之节而强进取之欲者，将曰天下之人非家吏则门生也，孰[shú]不从我？四方之敌非吾匹则吾役[yì]也，谁能违我？盍乘累世之势，起而取之哉？二者殊数，不可不详察，七也。所贵於(yū)圣哲者，以其审於(yū)机宜，慎於(yū)举措。若难图之事，难保之势，以激群敌之气，以生众人之心，公义故不可，私计又不利，明哲不处，八也。世人多惑於(yū)图纬而牵非类，比合文字以悦所事，苟以阿上惑众，终有后悔者，自往迄今，未尝无之，不可不深择而熟思，九也。九者，尊明所见之馀耳，庶(shù zhù)备起予，补所遗（yí wèi）忘。忠言逆耳，幸留神听！”典略[lüè]云张昭（zhāo）之辞。臣松之以为张昭（zhāo）虽名重，然不如纮（hóng）之文也，此书必纮（hóng）所作。曹公表策为讨逆将军，封为吴侯。江表传曰：建安二年夏，汉朝遣议郎王誧奉戊辰诏书曰：“董卓逆乱，凶国害民。先将军坚念在平讨，雅意未遂，厥美著[zhù]闻。策遵善道，求福不回。今以策为骑都尉，袭爵乌程侯，领会稽(jī)太守。”又诏敕[chì]曰：“故左将军袁术不顾朝恩，坐创凶逆，造合虚伪，欲因兵乱，诡诈百姓，闻其言以为不然。定得使持节平东将军领徐州牧温侯布上术所造惑众妖妄(wàng)，知术鸱(chī)枭之性，遂其无道，修治王宫，署置公卿[qīng]，郊天祀[sì]地，残民害物，为祸深酷。布前后上策乃心本朝，欲还讨术，为国效节，乞加显异。夫县赏俟功，惟勤是与，故便宠授，承袭前邑，重以大郡，荣耀兼至，是策输力竭[jié]命之秋也。其亟与布及行吴郡太守安东将军陈瑀戮[lù]力一心，同时赴讨。”策自以统领兵马，但以骑都尉领郡为轻，欲得将军号，（及）使人讽誧，誧便承制假策明汉将军。是时，陈瑀屯海西，策奉诏治严，当与布、瑀参同形势。行到钱塘，瑀阴图袭策，遣都尉万演等密渡江，使持印传三十馀纽与贼丹杨、宣城、泾、陵阳、始安、黟、歙诸险县大帅祖郎、焦[jiāo]已及吴郡乌程严白虎等，使为内应，伺（sì cì）策军发，欲攻取诸郡。策觉之，遣吕范、徐逸攻瑀於(yū)海西，大破瑀，获其吏士妻子四千人。山阳公载记曰：瑀单骑走冀州，自归袁绍，绍以为故安都尉。吴录载策上表谢曰：“臣以固陋，孤持边陲。陛下广播高泽，不遗（yí wèi）细节，以臣袭爵，兼典名郡。仰荣顾宠，所不克堪。兴平二年十二月二十日，於(yū)吴郡曲阿得袁术所呈表，以臣行殄寇将军；至被诏书，乃知诈擅。虽辄捐废，犹用悚（sǒng）悸。臣年十七，丧失所怙，惧有不任堂构之鄙(bǐ)，以忝[tiǎn]析薪之戒，诚无去病十八建功，世祖列将弱冠佐(zuǒ)命。臣初领兵，年未弱冠，虽驽[nú]懦不武，然思竭[jié]微命。惟术狂惑，为恶深重。臣凭威灵，奉辞罚罪，庶(shù zhù)必献捷，以报所授。”臣松之案：本传云孙坚以初平三年卒，策以建安五年卒，策死时年二十六，计坚之亡，策应十八，而此表云十七，则为不符。张璠[fán]汉纪及吴历并以坚初平二年死，此为是而本传误也。江表传曰：建安三年，策又遣使贡方物，倍於(yū)元年所献。其年，制书转拜讨逆将军，改封吴侯。后术死，长史杨弘、大将张勋（xūn）等将其众欲就策，庐江太守刘勋（xūn）要击，悉虏(lǔ)之，收其珍宝以归。策闻之，伪与勋（xūn）好盟。勋（xūn）新得术众，时豫章上缭宗民万馀家在江东，策劝勋（xūn）攻取之。勋（xūn）既行，策轻军晨夜袭拔庐江，勋（xūn）众尽降，勋（xūn）独与麾（huī）下数百人自归曹公。江表传曰：策被诏敕[chì]，与司空曹公、卫将军董承、益州牧刘璋等并力讨袁术、刘表。军严当进，会术死，术从弟胤(yìn)、女婿黄猗等畏惧曹公，不敢守寿春，乃共舁术棺柩(jiù)，扶其妻子及部曲男女，就刘勋（xūn）於(yū)皖城。勋（xūn）粮食少，无以相振，乃遣从弟偕(xié)告籴於(yū)豫章太守华歆[xīn]。歆[xīn]郡素少谷，遣吏将偕(xié)就海昏上缭，使诸宗帅共出三万斛(hú)米以与偕(xié)。偕(xié)往历月，才得数千斛(hú)。偕(xié)乃报勋（xūn），具说形状，使勋（xūn）来袭取之。勋（xūn）得偕(xié)书，使潜军到海昏邑下。宗帅知之，空壁逃匿，勋（xūn）了无所得。时策西讨黄祖，行及石城，闻勋（xūn）轻身诣海昏，便分遣从兄贲[bì] [bēn]、辅率八千人於(yū)彭泽待勋（xūn），自与周瑜率二万人步袭皖城，即克之，得术百工及鼓吹部曲三万馀人，并术、勋（xūn）妻子。表用汝南李术为庐江太守，给兵三千人以守皖，皆徙所得人东诣吴。贲[bì] [bēn]、辅又於(yū)彭泽破勋（xūn）。勋（xūn）走入楚江，从寻阳步上到置马亭，闻策等已克皖，乃投西塞。至沂（yí），筑垒自守，告急於(yū)刘表，求救於(yū)黄祖。祖遣太子射船军五千人助勋（xūn）。策复就攻，大破勋（xūn）。勋（xūn）与偕(xié)北归曹公，射亦遁[dùn]走。策收得勋（xūn）兵二千馀人，船千艘，遂前进夏口攻黄祖。时刘表遣从子虎、南阳韩晞将长矛五千，来为黄祖前锋。策与战，大破之。吴录载策表曰：“臣讨黄祖，以十二月八日到祖所屯沙羡县。刘表遣将助祖，并来趣臣。臣以十一日平旦部所领江夏太守行建威中郎将周瑜、领桂阳太守行征虏(lǔ)中郎将吕范、领零陵太守行荡寇中郎将程普、行奉业校尉孙权、行先登校尉韩当、行武锋校尉黄盖等同时俱进。身跨马栎(lì yuè)陈，手击急鼓，以齐战势。吏士奋激，踊跃百倍，心精意果，各竞用命。越渡重堑(qiàn zàn jiàn)，迅疾若飞。火放上风，兵激烟下，弓弩(nǔ)并发，流矢雨集，日加辰时，祖乃溃烂(làn)。锋刃所截，猋火所焚，前无生寇，惟祖迸(bèng)走。获其妻息男女七人，斩虎、（狼）韩晞已下二万馀级，其赴水溺(nì,niào)者一万馀口，船六千馀艘，财物山积。虽表未禽，祖宿狡[jiǎo]猾，为表腹心，出作爪牙，表之鸱(chī)张，以祖气息，而祖家属部曲，扫地无馀，表孤特之虏(lǔ)，成鬼行尸。诚皆圣朝神武远振，臣讨有罪，得效微勤。”是时哀绍方强，而策并江东，曹公力未能逞，且欲抚之。吴历曰：曹公闻策平定江南，意甚难之，常呼“猘兒难与争锋也”。乃以弟女配策小弟匡，又为子章取贲[bì] [bēn]女，皆礼辟(bì pì)策弟权、翊(yì)，又命扬州刺史严象举权茂才。
袭许建安五年，曹公与袁绍相拒於(yū)官渡，策阴欲袭许，迎汉帝，吴录曰：时有高岱者，隐於(yū)馀姚，策命出使会稽(jī)丞陆昭（zhāo）逆之，策虚己候焉。闻其善左传，乃自玩读，欲与论讲。或谓之曰：“高岱以将军但英武而已，无文学之才，若与论传而或云不知者，则某言符矣。”又谓岱曰：“孙将军为人，恶胜己者，若每问，当言不知，乃合意耳。如皆辨义，此必危殆。”岱以为然，及与论传，或答不知。策果怒，以为轻己，乃囚之。知交及时人皆露坐为请。策登楼，望见数里中填满。策恶其收众心，遂杀之。岱字孔文，吴郡人也。受性聪达，轻财贵义。其友士拔奇，取於(yū)未显，所友八人，皆世之英伟也。太守盛宪以为上计，举孝廉。许贡来领郡，岱将宪避难於(yū)许昭（zhāo）家，求救於(yū)陶谦。谦未即救，岱憔悴(cuì)泣(qì)血，水浆不入口。谦感其忠壮，有申包胥之义，许为出军，以书与贡。岱得谦书以还，而贡已囚其母。吴人大小皆为危竦，以贡宿忿，往必见害。岱言在君则为君，且母在牢狱，期於(yū)当往，若得入见，事自当解。遂通书自白，贡即与相见。才辞敏捷，好自陈谢，贡登时出其母。岱将见贡，语友人张允(yǔn)、沈昬令豫具船，以贡必悔，当追逐之。出便将母乘船易道而逃。贡须臾遣人追之，令追者若及於(yū)船，江上便杀之，已过则止。使与岱错道，遂免。被诛时，年三十馀。江表传曰：时有道士琅邪于吉，先寓居东方，往来吴会，立精舍，烧香读道书，制作符水以治病，吴会人多事之。策尝於(yū)郡城门楼上，集会诸将宾客，吉乃盛服杖小函，漆画之，名为仙人铧，趋度门下。诸将宾客三分之二下楼迎拜之，掌宾者禁呵不能止。策即令收之。诸事之者，悉使妇女入见策母，请救之。母谓策曰：“于先生亦助军作福，医护将士，不可杀之。”策曰：“此子妖妄(wàng)，能幻惑众心，远使诸将不复相顾君臣之礼，尽委策下楼拜之，不可不除也。”诸将复连名通白事陈乞之，策曰：“昔南阳张津为交州刺史，舍前圣典训，废汉家法律，尝著[zhù]绛帕头，鼓琴烧香，读邪俗道书，云以助化，卒为南夷所杀。此甚无益，诸君但未悟耳。今此子已在鬼箓，勿复费纸笔也。”即催斩之，县首於(yū)巿。诸事之者，尚不谓其死而云尸解焉，复祭祀[sì]求福。志林曰：初顺帝时，琅邪宫崇[chóng]诣阙[què] [jué] [quē]上师于吉所得神书於(yū)曲阳泉水上，白素朱界，号太平青领道，凡百馀卷。顺帝至建安中，五六十岁，于吉是时近已百年，年在耄悼，礼不加刑。又天子巡狩（shòu），问百年者，就而见之，敬齿以亲爱，圣王之至教也。吉罪不及死，而暴加酷刑，是乃谬诛，非所以为美也。喜推考桓(huán)王之薨[hōng]，建安五年四月四日。是时曹、袁相攻，未有胜负。案夏侯元让与石威则书，袁绍破后也。书云：“授孙贲[bì] [bēn]以长沙，业张津以零、桂。”此为桓(huán)王於(yū)前亡，张津於(yū)后死，不得相让，譬言津之死意矣。臣松之案：太康八年，广州大中正王范上交广二州春秋。建安六年，张津犹为交州牧。江表传之虚如志林所云。搜神记曰：策欲渡江袭许，与吉俱行。时大旱，所在熇厉。策催诸将士使速引船，或身自早出督[dū]切，见将吏多在吉许，策因此激怒，言：“我为不如于吉邪，而先趋务之？”便使收吉。至，呵问之曰：“天旱不雨，道涂艰涩，不时得过，故自早出，而卿[qīng]不同忧戚（qī），安坐船中作鬼物态，败吾部伍，今当相除。”令人缚置地上暴之，使请雨，若能感天日中雨者，当原赦[shè]，不尔行诛。俄而云气上蒸，肤寸而合，比至日中，大雨总至，溪涧(jiàn)盈溢。将士喜悦，以为吉必见原，并往庆慰。策遂杀之。将士哀惜，共藏其尸。天夜，忽更兴云覆之；明旦往视，不知所在。案江表传、搜神记于吉事不同，未详孰[shú]是。密治兵，部署诸将。未发，会为故吴郡太守许贡客所杀。先是，策杀贡，贡小子与客亡匿江边。策单骑出，卒与客遇，客击伤策。江表传曰：广陵太守陈登治射阳，登即瑀之从兄子也。策前西征，登阴复遣间使，以印绶与严白虎馀党，图为后害，以报瑀见破之辱。策归，复讨登。军到丹徒，须待运粮。策性好猎，将步骑数出。策驱驰逐鹿，所乘马精骏，从骑绝不能及。初，吴郡太守许贡上表於(yū)汉帝曰：“孙策骁[xiāo]雄，与项籍相似，宜加贵宠，召还京邑。若被诏不得不还，若放於(yū)外必作世患。”策候吏得贡表，以示策。策请贡相见，以责让贡。贡辞无表，策即令武士绞杀之。贡奴客潜民间，欲为贡报仇。猎日，卒有三人即贡客也。策问：“尔等何人？”答云：“是韩当兵，在此射鹿耳。”策曰：“当兵吾皆识之，未尝见汝等。”因射一人，应弦而倒。馀二人怖急，便举弓射策，中颊。后骑寻至，皆刺杀之。九州春秋曰：策闻曹公北征柳城，悉起江南之众，自号大司马，将北袭许，恃其勇，行不设备，故及於(yū)难。孙盛异同评曰：凡此数书，各有所失。孙策虽威行江外，略[lüè]有六郡，然黄祖乘其上流，陈登间其心腹，且深险强宗，未尽归复，曹、袁虎争，势倾山海，策岂暇[xiá]远师汝、颍，而迁帝於(yū)吴、越哉？斯盖庸人之所鉴见，况策达於(yū)事势者乎？又案袁绍以建安五年至黎阳，而策以四月遇害，而志云策闻曹公与绍相拒於(yū)官渡，谬矣。伐登之言，为有证也。又江表传说策悉识韩当军士，疑此为诈，便射杀一人。夫三军将士或有新附，策为大将，何能悉识？以所不识，便射杀之，非其论也，又策见杀在五年，柳城之役[yì]在十二年，九州春秋乖错尤甚矣。臣松之案：傅子亦云曹公征柳城，将袭许。记述若斯，何其疏哉！然孙盛所讥，未为悉是。黄祖始被策破，魂气未反，（但）刘表君臣本无兼并之志，虽在上流，何办规拟吴会？策之此举，理应先图陈登，但举兵所在，不止登而已。于时强宗骁[xiāo]帅，祖郎、严虎之徒，禽灭已尽，所馀山越，盖何足虑？然则策之所规，未可谓之不暇[xiá]也。若使策志获从，大权在手，淮、泗之间，所在皆可都，何必毕志江外，其当迁帝於(yū)扬、越哉？案魏武纪，武帝以建安四年已出屯官渡，乃策未死之前，久与袁绍交兵，则国志所云不为谬也。许贡客。无闻之小人，而能感识恩遇，临义忘生，卒然奋发，有侔古烈矣。诗云：“君子有徽猷，小人与属。”贡客其有焉。创甚，请张昭（zhāo）等谓曰：“中国方乱，夫以吴、越之众，三江之固，足以观成败。公等善相吾弟！”呼权佩以印绶，谓曰：“举江东之众，决机於(yū)两陈之间，与天下争衡，卿[qīng]不如我；举贤任能，各尽其心，以保江东，我不知卿[qīng]。”至夜卒，时年二十六。吴历曰：策既被创，医言可治，当好自将护，百日勿动。策引镜自照，谓左右曰：“面如此，尚可复建功立事乎？”椎[zhuī] [chuí]几大奋，创皆分裂，其夜卒。搜神记曰：策既杀于吉，每独坐，彷彿见吉在左右，意深恶之，颇有失常。后治创方差，而引镜自照，见吉在镜中，顾而弗见，如是再三，因扑[pū]镜大叫，创皆崩裂，须臾而死。
，后权称尊号，追谥[shì]策曰长沙桓(huán)王，封子绍为吴侯，后改封上虞[yú]侯。绍卒，子奉嗣。孙皓[hào]时，讹[é]言谓奉当立，诛死。
持评曰：孙坚勇挚刚毅，孤微发迹，导温戮[lù]卓，山陵杜塞，有忠壮之烈。策英气杰济，猛锐冠世，览奇取异，志陵中夏。然皆轻佻[tiāo]果躁，陨[yǔn]身致败。且割据江东，策之基兆也，而权尊崇[chóng]未至，子止侯爵，於(yū)义俭矣。孙盛曰：孙氏兄弟皆明略[lüè]绝群。创基立事，策之由也，自临终之日，顾命委权。夫意气之间，犹有刎颈，况天伦之笃（dǔ）爱，豪达之英鉴，岂吝名号於(yū)既往，违本情之至实哉？抑(yì)将远思虚盈之数，而慎其名器者乎？夫正本定名，为国之大防；杜绝疑贰，消衅[xìn]之良谟。是故鲁隐矜[jīn] [qín] [guān]义，终致羽父之祸；宋宣怀仁，卒有殇公之哀。皆心存小善，而不达经纶之图；求誉当年，而不思贻(yí)厥之谋。可谓轻千乘之国，蹈(dǎo)道则未也。孙氏因扰[rǎo]攘[rǎng]之际，得奋其纵横之志，业非积德之基，邦无磐(pán)石之固，势一则禄祚[zuò]可终，情乖则祸乱尘起，安可不防微於(yū)未兆，虑难於(yū)将来？壮哉！策为首事之君，有吴开国之主；将相在列，皆其旧也，而嗣子弱劣，析薪弗荷，奉援(yuán)则鲁桓(huán)、田巿之难作，崇[chóng]之则与夷、子冯之祸兴。是以正名定本，使贵贱殊邈（miǎo），然后国无陵肆之责，后嗣罔[wǎng]猜忌之嫌，群情绝异端之论，不逞杜觊[jì]觎[yú]之心；於(yū)情虽违，於(yū)事虽俭，至於(yū)括囊(náng,nāng)远图，永保维城，可谓为之于其未有，治之于其未乱者也。陈氏之评，其未达乎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