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书十五
茱窭 ◎贺全吕周钟离传第十五
人也贺齐字公苗，会稽(jī)山阴人也。虞[yú]预晋书曰：贺氏本姓庆氏。齐伯父纯，儒学有重名，汉安帝时为侍中、江夏太守，去官，与江夏黄琼、（汉中）〔广汉〕杨厚俱公车徵[zhǐ] [zhēng]。避安帝父孝德皇（帝）讳(huì)，改为贺氏。齐父辅，永宁长。少为郡吏，守剡长。县吏斯从轻侠为奸，齐欲治之，主簿谏曰：“从，县大族，山越所附，今日治之，明日寇至。”齐闻大怒，便立斩从。从族党遂相纠合，众千馀人，举兵攻县。齐率吏民，开城门突击，大破之，威震山越。后太末、丰浦[pǔ]民反，转守太末长，诛恶养善，期月尽平。
廉。建安元年，孙策临郡，察齐孝廉。时王朗奔东冶，候官长商升为朗起兵。策遣永宁长韩晏[yàn]领南部都尉，将兵讨升，以齐为永宁长。晏[yàn]为升所败，齐又代晏[yàn]领都尉事。升畏齐威名，遣使乞盟。齐因告喻，为陈祸福，升遂送上印绶，出舍求降。贼帅张雅、詹强等不原升降，反共杀升，雅称无上将军，强称会稽(jī)太守。贼盛兵少，未足以讨，齐住军息兵。雅与女婿何雄争势两乖，齐令越人因事交构，遂致疑隙，阻兵相图。齐乃进讨，一战大破雅，强党震惧，率众出降。
虢[guó]候官既平，而建安、汉兴、南平复乱，齐进兵建安，立都尉府，是岁八年也。郡发属县五千兵，各使本县长将之，皆受齐节度。贼洪明、洪进、苑御、吴免、华当等五人，率各万户，连屯汉兴，吴五六千户别屯大潭，邹（zōu）临六千户别屯盖竹，（大潭）同出馀汗。音干。军讨汉兴，经馀汗。齐以为贼众兵少，深入无继，恐为所断，令松阳长丁蕃[fán] [bō] [fān]留备馀汗。蕃[fán] [bō] [fān]本与齐邻城，耻见部伍，辞不肯留。齐乃斩蕃[fán] [bō] [fān]，于(yū)是军中震栗，无不用命。遂分兵留备，进讨明等，连大破之。临陈斩明，其免、当、进、御皆降。转击盖竹，军向大潭，（三）将又降。凡讨治斩首六千级，名帅尽禽，复立县邑，料出兵万人，拜为平东校尉。十年，转讨上饶，分以为建平县。
东阳十三年，迁威武中郎将，讨丹阳黟、歙。时武强、叶乡、东阳、丰浦[pǔ]四乡先降，齐表言以叶乡为始新县。而歙贼帅金奇万户屯安勒(lè lēi)山，毛甘万户屯乌聊（liáo）山，黟帅陈仆[pū] [pú]、祖山等二万户屯林历山。林历山四面壁立，高数十丈，径路危狭，不容刀楯(shǔn dùn shūn)，贼临高下石，不可得攻。军住经日，将吏患之。齐身出周行，观视形便，阴募轻捷士，为作铁弋[yì]，密於(yū)隐险贼所不备处，以弋[yì]拓（斩山）为缘道，夜令潜上，乃多县布以援(yuán)下人，得上百数人，四面流布，俱鸣鼓角，齐勒(lè)兵待之。贼夜闻鼓声四合，谓大军悉已得上，惊惧惑乱，不知所为，守路备险者，皆走还依众。大军因是得上，大破仆[pū] [pú]等，其馀皆降，凡斩首七千。抱朴子曰：昔吴遣贺将军讨山贼，贼中有善禁者，每当交战，官军刀剑不得拔，弓弩(nǔ)射矢皆还自向，辄致不利。贺将军长情有思，乃曰：“吾闻金有刃者可禁，虫有毒者可禁，其无刃之物，无毒之虫，则不可禁。彼必是能禁吾兵者也，必不能禁无刃物矣。”乃多作劲木白棓，选有力精卒五千人为先登，尽捉棓。彼山贼恃其有善禁者，了不严备。于(yū)是官军以白棓击之，彼禁者果不复行，所击杀者万计。齐复表分歙为新定、黎阳、休阳。并黟、歙，凡六县，权遂割为新都郡，齐为太守，立府於(yū)始新，加偏将军。
稚，十六年，吴郡馀杭民郎稚合宗起贼，复数千人，齐出讨之，即复破稚，表言分馀杭为临水县。吴录曰：晋改为临安。被命诣所在，及当还郡，权出祖道，作乐舞象。吴书曰：权谓齐曰：“今定天下，都中国，使殊俗贡珍，狡[jiǎo]兽卒舞，非君谁与？”齐曰：“殿下以神武应期，廓开王业，臣幸遭际会，得驱驰风尘之下，佐(zuǒ)助末行，效鹰犬之用，臣之原也。若殊俗贡珍，狡[jiǎo]兽率舞，宜在圣德，非臣所能。”赐齐軿车骏马，罢坐住驾，使齐就车。齐辞不敢，权使左右扶齐上车，令导吏卒兵骑，如在郡仪。权望之笑曰：“人当努力，非积行累勤，此不可得。”去百馀步乃旋。
平之十八年，豫章东部民彭材、李玉、王海等起为贼乱，众万馀人。齐讨平之，诛其首恶，馀皆降服。拣[jiǎn]其精健为兵，次为县户。迁奋武将军。
А！二十年，从权征合肥。时城中出战，徐盛被创失矛，齐中兵拒击，得盛所失。江表传曰：权征合肥还，为张辽所掩袭於(yū)津北，几至危殆。齐时率三千兵在津南迎权。权既入大船，会诸将饮宴，齐下席涕(tì)泣(qì)而言曰：“至尊人主，常当持重。今日之事，几至祸败，群下震怖，若无天地，原以此为终身诫。”权自前收其泪曰：“大惭！谨以克心，非但书诸绅也。”
。齐二十一年，鄱阳民尤突受曹公印绶，化民为贼，陵阳、始安、泾县皆与突相应。齐与陆逊讨破突，斩首数千，馀党震服，丹杨三县皆降，料得精兵八千人。拜安东将军，封山阴侯，出镇江上，督[dū]扶州以上至皖。
莆涑黄武初，魏使曹休来伐，齐以道远后至，因住新市为拒。会洞口诸军遭风流溺(nì,niào)，所亡中分，将士失色，赖[lài]齐未济，偏军独全，诸将倚(yǐ)以为势。
奢绮[qǐ]齐性奢绮[qǐ]，尤好军事，兵甲器械极为精好，所乘船雕刻丹镂，青盖绛襜，干橹(lǔ)戈(gē)矛，葩瓜文画，弓弩(nǔ)矢箭，咸取上材，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冲斗舰之属，望之若山。休等惮[dàn] [dá]之，遂引军还。迁后将军，假节领徐州牧。
戏口初，晋宗为戏口将，以众叛如魏，还为蕲春太守，图袭安乐，取其保质。权以为耻忿，因军初罢，六月盛夏，出其不意，诏齐督[dū]麋芳、鲜于丹等袭蕲春，遂生虏(lǔ)宗。后四年卒，子达及弟景皆有令名，为佳将。会稽(jī)典录曰：景为灭贼校尉，御众严而有恩，兵器精饰，为当时冠绝，早卒。达颇任气，多所犯迕，故虽有征战之劳，而爵位不至，然轻财贵义，胆烈过人。子质，位至虎牙将军。景子邵[shào]，别有传。
艘病全琮字子璜[huáng]，吴郡钱唐人也。父柔，汉灵帝时举孝廉，补尚书郎右丞，董卓之乱，弃官归，州辟(bì pì)别驾从事，诏书就拜会稽(jī)东部都尉。孙策到吴，柔举兵先附，策表柔为丹杨都尉。孙权为车骑将军，以柔为长史，徙桂阳太守。柔尝使琮赍(jī)米数千斛(hú)到吴，有所市易。琮至，皆散用，空船而还。柔大怒，琮顿首曰：“愚以所市非急，而士大夫方有倒县之患，故便振赡(shàn)，不及启报。”柔更以奇之。徐众评曰：礼，子事父无私财，又不敢私施，所以避尊上也。弃命专财而以邀名，未尽父子之礼。臣松之以为子路问“闻斯行诸”？子曰“有父兄在”。琮辄散父财，诚非子道，然士类县命，忧在朝夕，权其轻重，以先人急，斯亦冯暖市义、汲[jí]黯振救之类，全谓邀名，或负其心。是时中州士人避乱而南，依琮居者以百数，琮倾家给济，与共有无，遂显名远近。后权以为奋威校尉，授兵数千人，使讨山越。因开募召，得精兵万馀人，出屯牛渚[zhǔ]，稍迁偏将军。
围樊建安二十四年，刘备将关羽围樊、襄[xiāng]阳，琮上疏陈羽可讨之计，权时已与吕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阴议袭之，恐事泄，故寝琮表不答。及禽羽，权置酒公安，顾谓琮曰：“君前陈此，孤虽不相答，今日之捷，抑(yì)亦君之功也。”于(yū)是封阳华亭侯。
ㄊ黄初元年，魏以舟军大出洞口，权使吕范督[dū]诸将拒之，军营相望。敌数以轻船钞击，琮常带甲仗兵，伺（cì）候不休。顷之，敌数千人出江中，琮击破之，枭其将军尹卢。迁琮绥[suí]南将军，进封钱唐侯。四年，假节领九江太守。
荩[jìn]七年，权到皖，使琮与辅国将军陆逊击曹休，破之於(yū)石亭。是时丹杨、吴、会山民复为寇贼，攻没属县，权分三郡险地为东安郡，琮领太守。吴录曰：琮时治富春。至，明赏罚，招诱降附，数年中，得万馀人。权召琮还牛渚[zhǔ]，罢东安郡。江表传曰：琮还，经过钱唐，脩祭坟墓，麾（huī）幢节盖，曜[yào]於(yū)旧里，请会邑人平生知旧、宗族六亲，施散惠与，千有馀万，本土以为荣。黄龙元年，迁卫将军、左护军、徐州牧，吴书曰：初，琮为将甚勇决，当敌临难，奋不顾身。及作督[dū]帅，养威持重，每御军，常任计策，不营小利。江表传曰：权使子登出征，已出军，次于安乐，群臣莫敢谏。琮密表曰：“古来太子未尝偏征也，故从曰抚军，守曰监国。今太子东出，非古制也，臣窃忧疑。”权即从之，命登旋军，议者咸以为琮有大臣之节也。尚公主。
罱嘉禾二年，督[dū]步骑五万征六安，六安民皆散走，诸将欲分兵捕之。琮曰：“夫乘危徼[jiǎo]幸，举不百全者，非国家大体也。今分兵捕民，得失相半，岂可谓全哉？纵有所获，犹不足以弱敌而副国望也。如或邂逅，亏损非小，与其获罪，琮宁以身受之，不敢徼[jiǎo] [jiào] [jiāo] [yāo]功以负国也。”
漳晒赤乌九年，迁右大司马、左军师。为人恭顺，善於(yū)承颜纳规，言辞未尝切迕。初，权将围珠崖及夷州，皆先问琮，琮曰：“以圣朝之威，何向而不克？然殊方异域，隔绝障海，水土气毒，自古有之，兵入民出，必生疾病，转相污染，往者惧不能反，所获何可多致？猥[wěi]亏江岸之兵，以冀万一之利，愚臣犹所不安。”权不听。军行经岁，士众疾疫[yì]死者十有八九，权深悔之。后言次及之，琮对曰：“当是时，群臣有不谏者，臣以为不忠。”
参藿琮既亲重，宗族子弟并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宠贵，赐累千金，然犹谦虚接士，貌无骄色。十二年卒，子怿[yì]嗣。后袭业领兵，救诸葛(gé gě)诞[dàn]于寿春，出城先降，魏以为平东将军，封临湘侯。怿[yì]兄子祎[yī]、仪、静等亦降魏，皆历郡守列侯。吴书曰：琮长子绪，幼知名，奉朝请，出授兵，稍迁扬武将军、牛渚[zhǔ]督[dū]。孙亮即位，迁镇北将军。东关之役[yì]，绪与丁奉建议引兵先出，以破魏军，封一子亭侯，年四十四卒。次子寄，坐阿党鲁王霸赐死。小子吴，孙权外孙，封都乡侯。
枘桓(huán)吕岱字定公，广陵海陵人也，为郡县吏，避乱南渡。孙权统事，岱诣幕府，出守吴丞。权亲断诸县仓库及囚系，长丞皆见，岱处法应问，甚称权意，召署录事，出补馀姚长，召募精健，得千馀人。会稽(jī)东冶五县贼吕合、秦狼等为乱，权以岱为督[dū]军校尉，与将军蒋钦[qīn]等将兵讨之，遂禽合、狼，五县平定，拜昭（zhāo）信中郎将。吴书曰：建安十六年，岱督[dū]郎将尹异等，以兵二千人西诱汉中贼帅张鲁到汉兴[B121]城，鲁嫌疑断道，事计不立，权遂召岱还。
乩艄建安二十年，督[dū]孙茂等十将从取长沙三郡。又安成、攸、永新、茶陵四县吏共入阴山城，合众拒岱，岱攻围，即降，三郡克定。权留岱镇长沙。安成长吴砀及中郎将袁龙等首尾关羽，复为反乱。砀据攸县，龙在醴陵。权遣横江将军鲁肃攻攸，砀得突走。岱攻醴陵，遂禽斩龙，迁庐陵太守。
吡延康元年，代步骘（zhì）为交州刺史。到州，高凉贼帅钱博乞降，岱因承制，以博为高凉西部都尉。又郁(yù)林夷贼攻围郡县，岱讨破之。是时桂阳湞阳贼王金合众於(yū)南海界上，首乱为害，权又诏岱讨之，生缚金，传送诣都，斩首获生凡万馀人。迁安南将军，假节，封都乡侯。
扣谱交阯太守士燮卒，权以燮子徽为安远将军，领九真太守，以校尉陈时代燮。岱表分海南三郡为交州，以将军戴良为刺史，海东四郡为广州，岱自为刺史。遣良与时南入，而徽不承命，举兵戍海口以拒良等。岱于(yū)是上疏请讨徽罪，督[dū]兵三千人晨夜浮海。或谓岱曰：“徽藉累世之恩，为一州所附，未易轻也。”岱曰：“今徽虽怀逆计，未虞[yú]吾之卒至，若我潜军轻举，掩其无备，破之必也。稽(jī qǐ)留不速，使得生心，婴城固守，七郡百蛮，云合响应，虽有智者，谁能图之？”遂行，过合浦[pǔ]，与良俱进。徽闻岱至，果大震怖，不知所出，即率兄弟六人肉袒[tǎn]迎岱。岱皆斩送其首。徽大将甘醴、桓(huán)治等率吏民攻岱，岱奋击大破之，进封番(fān pān)禺侯。于(yū)是除广州，复为交州如故。岱既定交州，复进讨九真，斩获以万数。又遣从事南宣国化，暨徼[jiǎo] [jiào] [jiāo] [yāo]外扶南、林邑、堂明诸王，各遣使奉贡。权嘉其功，进拜镇南将军。
ǎ黄龙三年，以南土清定，召岱还屯长沙沤口。王隐交广记曰：吴后复置广州，以南阳滕脩为刺史。或语脩虾须长一丈，脩不信，其人后故至东海，取虾须长四丈四尺，封以示脩，脩乃服之。会武陵蛮夷蠢动，岱与太常潘濬[jùn] [xùn]共讨定之。嘉禾三年，权令岱领潘璋士众，屯陆口，后徙蒲[pú]圻。四年，庐陵贼李桓(huán)、路合、会稽(jī)东冶贼随春、南海贼罗厉等一时并起。权复诏岱督[dū]刘纂[zuǎn]、唐咨等分部讨击，春即时首降，岱拜春偏将军，使领其众，遂为列将，桓(huán)、厉等皆见斩获，传首诣都。权诏岱曰：“厉负险作乱，自致枭首；桓(huán)凶狡[jiǎo]反覆，已降复叛。前后讨伐，历年不禽，非君规略[lüè]，谁能枭之？忠武之节，于(yū)是益著[zhù]。元恶既除，大小震慑[shè]，其馀细类，扫地族矣。自今已去，国家永无南顾之虞[yú]，三郡晏[yàn]然，无怵惕[tì]之惊，又得恶民以供赋役[yì]，重用叹息。赏不逾月，国之常典，制度所宜，君其裁之。”
窖凡潘濬[jùn] [xùn]卒，岱代濬[jùn] [xùn]领荆(jīng)州文书，与陆逊并在武昌，故督[dū]蒲[pú]圻。顷之，廖式作乱，攻围城邑，零陵、苍梧、郁(yù)林诸郡骚扰[rǎo]，岱自表辄行，星夜兼路。权遣使追拜岱交州牧，及遣诸将唐咨等骆[luò]驿相继，攻讨一年破之，斩式及遣诸所伪署临贺太守费杨等，并其支党，郡县悉平，复还武昌。时年已八十，然体素精勤，躬亲王事。奋威将军张承与岱书曰：“昔旦奭翼周，二南作歌，今则足下与陆子也。忠勤相先，劳谦相让，功以权成，化与道合，君子叹其德，小人悦其美。加以文书鞅掌，宾客终日，罢不舍事，劳不言倦，又知上马辄自超乘，不由跨蹑[niè]，如此足下过廉颇也，何其事事快也。周易有之，礼言恭，德言盛，足下何有尽此美耶！”及陆逊卒，诸葛(gé gě)恪[kè]代逊，权乃分武昌为两部，岱督[dū]右部，自武昌上至蒲[pú]圻。迁上大将军，拜子凯副军校尉，监兵蒲[pú]圻。孙亮即位，拜大司马。
历年岱清身奉公，所在可述。初在交州，历年不饷家，妻子饥乏。权闻之叹息，以让群臣曰：“吕岱出身万里，为国勤事，家门内困，而孤不早知。股肱(gōng)耳目，其责安在？”于(yū)是加赐钱米布绢，岁有常限。
其可始，岱亲近吴郡徐原，慷慨[kǎi]有才志，岱知其可成，赐巾褠，与共言论，后遂荐拔，官至侍御史。原性忠壮，好直言，岱时有得失，原辄谏诤[zhèng] [zhēng]，又公论之，人或以告岱，岱叹曰：“是我所以贵德渊者也。”及原死，岱哭之甚哀，曰：“德渊，吕岱之益友，今不幸，岱复於(yū)何闻过？”谈者美之。
素棺太平元年，年九十六卒，子凯嗣。遗（yí wèi）令殡[bìn]以素棺，疏巾布褠，葬送之制，务从约俭，凯皆奉行之。
宁国周鲂[fáng]字子鱼，吴郡阳羡人也。少好学，举孝廉，为宁国长，转在怀安。钱唐大帅彭式等蚁聚为寇，以鲂[fáng]为钱唐侯相，旬月之间，斩式首及其支党，迁丹杨西部都尉。黄武中，鄱阳大帅彭绮[qǐ]作乱，攻没属城，乃以鲂[fáng]为鄱阳太守，与胡综戮[lù]力攻讨，遂生禽绮[qǐ]，送诣武昌，加昭（zhāo）义校尉。被命密求山中旧族名帅为北敌所闻知者，令谲(jué)挑魏大司马扬州牧曹休。鲂[fáng]答，恐民帅小丑不足仗任，事或漏泄，不能致休，乞遣亲人赍(jī)笺[jiān]七条以诱休：
显，其一曰：“鲂[fáng]以千载徼[jiǎo]幸，得备州民，远隔江川，敬恪[kè]未显，瞻(zhān)望云景，天实为之。精诚微薄，名位不昭（zhāo），虽怀焦[jiāo]渴[kě]，曷[hé]缘见明？狐死首丘，人情恋本，而逼所制，奉觌礼违。每独矫首西顾，未尝不寤[wù]寐[mèi]劳叹，展转反侧也。今因隙穴之际，得陈宿昔之志，非神启之，岂能致此！不胜翘企，万里讬命。谨遣亲人董岑(cén)、邵[shào]南等讬叛奉笺[jiān]。时事变故，列於(yū)别纸，惟明公君侯垂日月之光，照远民之趣，永令归命者有所戴赖[lài]。”
焦[jiāo]戎其二曰：“鲂[fáng]远在边隅[yú]，江汜[sì]分绝，恩泽教化，未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抚及，而於(yū)山谷之间，遥陈所怀，惧以大义，未见信纳。夫物有感激，计因变生，古今同揆。鲂[fáng]仕东典郡，始原已获，铭心立报，永矣无贰。岂图顷者中被横谴，祸在漏刻，危於(yū)投卵，进有离合去就之宜，退有诬[wū]罔[wǎng]枉[wǎng]死之咎，虽志行轻微，存没一节，顾非其所，能不怅然！敢缘古人，因知所归，拳拳输情，陈露肝膈。乞降春天之润，哀拯其急，不复猜疑，绝其委命。事之宣泄，受罪不测，一则伤慈损计，二则杜绝向化者心，惟明使君远览前世，矜[jīn] [qín] [guān]而愍[mǐn]之，留神所质，速赐秘报。鲂[fáng]当候望举动，俟须乡应。”
淙其三曰：“鲂[fáng]所代故太守广陵王靖[jìng]，往者亦以郡民为变，以见谴责，靖[jìng]勤自陈释，而终不解，因立密计，欲北归命，不幸事露，诛及婴孩。鲂[fáng]既目见靖[jìng]事，且观东主一所非薄，婳不复厚，虽或蹔舍，终见翦除。今又令鲂[fáng]领郡者，是欲责后效。必杀鲂[fáng]之趣也。虽尚视息，忧惕[tì]焦[jiāo]灼，未知躯命，竟在何时。人居世间，犹白驹(jū)过隙，而常抱危怖，其可言乎！惟当陈愚，重自披尽，惧以卑贱，未能采纳。原明使君少垂详察，忖(cǔn)度其言。今此郡民，虽外名降首，而故在山草，看伺（sì cì）空隙，欲复为乱，为乱之日，鲂[fáng]命讫矣。东主顷者潜部分诸将，图欲北进。吕范、孙韶[sháo]等入淮，全琮、朱桓(huán)趋合肥，诸葛(gé gě)瑾(jǐn)、步骘（zhì）、朱然到襄[xiāng]阳，陆议、潘璋等讨梅敷(fū)。东主中营自掩石阳，别遣从弟孙奂[huàn]治安陆城，脩立邸阁，辇（niǎn）赀运粮，以为军储，又命诸葛(gé gě)亮进指关西，江边诸将无复在者，才留三千所兵守武昌耳。若明使君以万兵从皖南首江渚[zhǔ]，鲂[fáng]便从此率厉吏民，以为内应。此方诸郡，前后举事，垂成而败者，由无外援(yuán)使其然耳；若北军临境，传檄属城，思咏之民，谁不企踵(zhǒng)？原明使君上观天时，下察人事，中参蓍(shī)龟，则足昭（zhāo）往言之不虚也。”
“所其四曰：“所遣董岑(cén)、邵[shào]南少长家门，亲之信之，有如兒子，是以特令赍(jī)笺[jiān]，讬叛为辞，目语心计，不宣脣齿，骨肉至亲，无有知者。又已敕[chì]之，到州当言往降，欲北叛来者得传之也。鲂[fáng]建此计，任之於(yū)天，若其济也，则有生全之福；邂逅泄漏，则受夷灭之祸。常中夜仰天，告誓星辰。精诚之微，岂能上感，然事急孤穷，惟天是诉耳。遣使之日，载生载死，形存气亡，魄爽怳惚(hū)。私恐使君未深保明，岑(cén)、南二人可留其一，以为后信。一赍(jī)教还，教还故当言悔叛还首。东主有常科，悔叛还者，皆自原罪。如是彼此俱塞，永无端原。县命西望，涕(tì)笔俱下。”
民，其五曰：“鄱阳之民，实多愚劲，帅之赴役[yì]，未即应人，倡之为变，闻声响抃。今虽降首，盘节未解，山栖草藏，乱心犹存，而今东主图兴大众，举国悉出，江边空旷，屯坞虚损，惟有诸刺奸耳。若因是际而骚动此民，一旦可得便会，然要恃外援(yuán)，表里机互，不尔以往，无所成也。今使君若从皖道进住江上，鲂[fáng]当从南对岸历口为应。若未径到江岸，可住百里上，令此间民知北军在彼，即自善也。此间民非苦饥寒而甘兵寇，苦於(yū)征讨，乐得北属，但穷困举事，不时见应，寻受其祸耳。如使石阳及青、徐诸军首尾相衔[xián]，牵缀(zhuì)往兵，使不得速退者，则善之善也。鲂[fáng]生在江、淮，长於(yū)时事，见其便利，百举百捷，时不再来，敢布腹心。”
话问其六曰：“东主致恨前者不拔石阳，今此后举，大合新兵，并使潘濬[jùn] [xùn]发夷民，人数甚多，闻豫设科条，当以新羸兵置前，好兵在后，攻城之日，云欲以羸兵填堑(qiàn zàn jiàn)，使即时破，虽未能然，是事大趣也。私恐石阳城小，不能久留往兵，明使君速垂救济，诚宜疾密。王靖[jìng]之变，其鉴不远。今鲂[fáng]归命，非复在天，正在明使君耳。若见救以往，则功可必成，如见救不时，则与靖[jìng]等同祸。前彭绮[qǐ]时，闻旌(jīng)麾（huī）在逢(féng)龙，此郡民大小欢喜，并思立效。若留一月日间，事当大成，恨去电速，东得增众专力讨绮[qǐ]，绮[qǐ]始败耳。原使君深察此言。”
无以其七曰：“今举大事，自非爵号无以劝之，乞请将军、侯印各五十纽，郎将印百纽，校尉、都尉印各二百纽，得以假授诸魁帅，奖厉其志，并乞请幢麾（huī）数十，以为表帜，使山兵吏民，目瞻(zhān)见之，知去就之分已决，承引所救画定。又彼此降叛，日月有人，阔狭之间，辄得闻知。今之大事，事宜神密，若省鲂[fáng]笺[jiān]，乞加隐秘。伏知智度有常，防虑必深，鲂[fáng]怀忧震灼，启事蒸仍，乞未罪怪。”
没鲂[fáng]因别为密表曰：“方北有逋寇，固阻河洛，久稽(jī qǐ)王诛，自擅朔土，臣曾不能吐奇举善，上以光赞洪化，下以输展万一，忧心如捣，假寐[mèi]忘寝。圣朝天覆，含臣无效，猥[wěi]发优命，敕[chì]臣以前诱致贼休，恨不如计。令於(yū)郡界求山谷魁帅为北贼所闻知者，令与北通。臣伏思惟，喜怖交集，窃恐此人不可卒得，假使得之，惧不可信，不如令臣谲(jué)休，於(yū)计为便。此臣得以经年之冀原，逢(féng)值千载之一会，辄自督[dū]竭[jié]，竭[jié]尽顽蔽，撰[zhuàn]立笺[jiān]草以诳(kuáng)诱休者，如别纸。臣知无古人单衤复之术，加卒奉大略[lüè]，伀矇狼狈，惧以轻愚，忝[tiǎn]负特施，豫怀忧灼。臣闻唐尧先天而天弗违，博询刍荛，以成盛勋（xūn）。朝廷神谟，欲必致休於(yū)步度之中，灵赞圣规，休必自送，使六军囊[náng]括，虏(lǔ)无孑(jié)遗（yí wèi），威风电迈，天下幸甚。谨拜表以闻，并呈笺[jiān]草，惧於(yū)浅局，追用悚（sǒng）息。”被报施行。休果信鲂[fáng]，帅步骑十万，辎重满道，径来入皖。鲂[fáng]亦合众，随陆逊横截休，休幅裂瓦解，斩获万计。
っ畔[pàn]鲂[fáng]初建密计时，频有郎官奉诏诘(jié jí)问诸事，鲂[fáng]乃诣部郡门下，因下发谢，故休闻之，不复疑虑。事捷军旋，权大会诸将欢宴，酒酣[hān]，谓鲂[fáng]曰：“君下发载义，成孤大事，君之功名，当书之竹帛。”加裨（pí）将军，赐爵关内侯。徐众评曰：夫人臣立功效节，虽非一涂，然各有分也。为将执桴[fú]鼓，则有必死之义，志守则有不假器之义，死必得所，义在不苟。鲂[fáng]为郡守，职在治民，非君所命，自占诱敌，髡(kūn)剔发肤，以徇功名，虽事济受爵，非君子所美。
核锪贼帅董嗣负阻劫钞，豫章、临川并受其害。臣松之案：孙亮太平二年始立临川郡，是时未有临川。吾粲(càn)、唐咨尝以三千兵攻守，连月不能拔。鲂[fáng]表乞罢兵，得以便宜从事。鲂[fáng]遣间谍，授以方策，诱狙杀嗣。嗣弟怖惧，诣武昌降於(yū)陆逊，乞出平地，自改为善，由是数郡无复忧惕[tì]。
，天鲂[fáng]在郡十三年卒，赏善罚恶，威恩并行。子处，亦有文武材幹，天纪中为东观令、无难督[dū]。虞[yú]预晋书曰：处入晋，为御史中丞，多所弹纠，不避强御。齐万年反，以处为建威将军，西征，众寡不敌，处临陈慷慨[kǎi]，奋不顾身，遂死於(yū)战场，追赠平西将军。处子飏（yáng）、札(zhá)，皆有才力，中兴之初，并见宠任。其诸子侄悉处列位，为扬土豪右，而札(zhá)凶淫放恣，为百姓所苦。泰宁中，王敦诛之，灭其族。
字子钟离牧字子幹，会稽(jī)山阴人，汉鲁相意七世孙也。会稽(jī)典录曰：牧父绪，楼船都尉，兄骃，上计吏，少与同郡谢赞、吴郡顾谭齐名。牧童龀时号为迟讷，骃常谓人曰：“牧必胜我，不可轻也。”时人皆以为不然。少爰[yuán]居永兴，躬自垦田，种稻二十馀亩。临熟，县民有识认之，牧曰：“本以田荒，故垦之耳。”遂以稻与县人。县长闻之，召民系狱，欲绳以法，牧为之请。长曰：“君慕承宫，自行义事，续汉书曰：宫字少子，琅邪人，尝在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阴山中耕种禾黍（shǔ），临熟，人就认之，宫便推与而去，由是发名，位至左中郎将、侍中。仆[pū] [pú]为民主，当以法率下，何得寝公宪而从君邪？”牧曰：“此是郡界，缘君意顾，故来蹔住。今以少稻而杀此民，何心复留？”遂出装，还山阴，长自往止之，为释系民。民惭惧，率妻子舂所取稻得六十斛(hú)米，送还牧，牧闭门不受。民输置道旁，莫有取者。牧由此发名。徐众评曰：牧蹈(dǎo)长者之规。问者曰：“如牧所行，犯而不校，又从而救之，直而不有，又还而不受，可不谓之仁让乎哉？”答曰：“异乎吾所闻。原宪之问於(yū)孔子曰：‘克伐怨欲不行焉，可以为仁乎？’孔子曰：‘可以为难矣，仁则吾不知也。’‘恶不仁者，其为仁矣。’今小民不展四体，而认人之稻，不仁甚矣，而牧推而与之，又救其罪，斯为让非其义，所救非人，非所谓恶不仁者。苟不恶不仁，安得为仁哉！苍梧浇娶妻而美，让於(yū)其兄；尾生笃（dǔ）信，水至不去而死；直躬好直，证父攘[rǎng]羊；申鸣奉法，尽忠於(yū)君而执其父。忠信直让，此四行者，圣贤之所贵也。然不贵苍梧之让，非让道也；不取尾生之信，非信所也；不许直躬之直，非直体也；不嘉申鸣之忠，非忠意也。今牧犯而不校，还而不取，可以为难矣，未得为仁让也。夫圣人以德报德，以直报怨，而牧欲以德报怨，非也。必不得已，二者何从？吾从孔子也。”
中补赤乌五年，从郎中补太子辅义都尉，迁南海太守。会稽(jī)典录曰：高凉贼率仍弩(nǔ)等破略[lüè]百姓，残害吏民，牧越界扑[pū]讨，旬日降服。又揭阳县贼率曾夏等众数千人，历十馀年，以侯爵杂缯[zēng] [zèng]千匹，下书购募，绝不可得。牧遣使慰譬，登皆首服，自改为良民。始兴太守羊[A155]与太常滕胤(yìn)书曰：“钟离子幹吾昔知之不熟，定见其在南海，威恩部伍，智勇分明，加操行清纯，有古人之风。”其见贵如此。在郡四年，以疾去职。还为丞相长史，转司直，迁中书令。会建安、鄱阳、新都三郡山民作乱，出牧为监军使者，讨平之。贼帅黄乱、常俱等出其部伍，以充兵役[yì]。封秦亭侯，拜越骑校尉。
劬(qú)迤永安六年，蜀并于魏，武陵五谿夷与蜀接界，时论惧其叛乱，乃以牧为平魏将军，领武陵太守，往之郡。魏遣汉葭[jiā] [xiá]县长郭纯试守武陵太守，率涪陵民入蜀迁陵界，屯于赤沙，诱致诸夷邑君，或起应纯，又进攻酉[yǒu]阳县，郡中震惧。牧问朝吏曰：“西蜀倾覆，边境见侵(qīn)，何以御之？”皆对曰：“今二县山险，诸夷阻兵，不可以军惊扰[rǎo]，惊扰[rǎo]则诸夷盘结。宜以渐安，可遣恩信吏宣教慰劳。”牧曰：“不然。外境内侵(qīn)，诳(kuáng)诱人民，当及其根柢未深而扑[pū]取之，此救火贵速之势也。”敕[chì]外趣严，掾(yuàn)史沮(jù,jǔ)议者便行军法。抚夷将军高尚说牧曰：“昔潘太常督[dū]兵五万，然后以讨五谿夷耳。是时刘氏连和，诸夷率化，今既无往日之援(yuán)，而郭纯已据迁陵，而明府以三千兵深入，尚未见其利也。”牧曰：“非常之事，何得循旧？”即率所领，晨夜进道，缘山险行，垂二千里，从塞上，斩恶民怀异心者魁帅百馀人及其支党凡千馀级，纯等散，五谿平。迁公安督[dū]、扬武将军，封都乡侯，徙濡[rú]须督[dū]。会稽(jī)典录曰：牧之在濡[rú]须，深以进取可图，而不敢陈其策，与侍中东观令朱育宴，慨[kǎi]然叹息。育谓牧恨於(yū)策爵未副，因谓牧曰：“朝廷诸君，以际会坐取高官，亭侯功无与比，不肯在人下，见顾者犹以於(yū)邑，况於(yū)侯也！”牧笑而答曰：“卿[qīng]之所言，未获我心也。马援(yuán)有言，人当功多而赏薄。吾功不足录，而见宠已过当，岂以为恨？国家不深相知，而见害朝人，是以默默不敢有所陈。若其不然，当建进取之计，以报所受之恩，不徒自守而已，愤叹以此也。”育复曰：“国家已自知侯，以侯之才，无为不成。愚谓自可陈所怀。”牧曰：“武安君谓秦王云：‘非成业难，得贤难；非得贤难，用之难；非用之难，任之难。’武安君欲为秦王并兼六国，恐授事而不见任，故先陈此言。秦王既许而不能，卒陨[yǔn]将成之业，赐剑杜邮。今国家知吾，不如秦王之知武安，而害吾者有过范睢[suī] [huī]。大皇帝时，陆丞相讨鄱阳，以二千人授吾，潘太常讨武陵，吾又有三千人，而朝廷下议，弃吾於(yū)彼，使江渚[zhǔ]诸督[dū]，不复发兵相继。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国威灵自济，今日何为常。向使吾不料时度宜，苟有所陈，至见委以事，不足兵势，终有败绩之患，何无不成之有？”复以前将军假节，领武陵太守。卒官。家无馀财，士民思之。子祎[yī]嗣，代领兵。会稽(jī)典录曰：牧次子盛，亦履[lǚ]恭让，为尚书郎。弟徇领兵为将，拜偏将军，戍西陵，与监军使者唐盛论地形势，谓宜城、信陵为建平援(yuán)，若不先城，敌将先入。盛以施绩、留平，智略[lüè]名将，屡经於(yū)彼，无云当城之者，不然徇计。后半年，晋果遣将脩信陵城。晋军平吴，徇领水军督[dū]，临陈战死。
，卑评曰：山越好为叛乱，难安易动，是以孙权不遑外御，卑词魏氏。凡此诸臣，皆克宁内难，绥[suí]静邦域者也。吕岱清恪[kè]在公；周鲂[fáng]谲(jué)略[lüè]多奇；钟离牧蹈(dǎo)长者之规；全琮有当世之才，贵重於(yū)时，然不检奸子，获讥毁名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