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书十九
庞催 ◎诸葛(gé gě)滕二孙濮（pú）阳传第十九
缏塾诸葛(gé gě)恪[kè]字元逊，瑾(jǐn)长子也。少知名。江表传曰：恪[kè]少有才名，发藻岐嶷[yí] [nì]，辩论应机，莫与为对。权见而奇之，谓瑾(jǐn)曰：“蓝田生玉，真不虚也。”吴录曰：恪[kè]长七尺六寸，少须眉，折頞广额，大口高声。弱冠拜骑都尉，与顾谭、张休等侍太子登讲论道艺，并为宾友。从中庶(shù zhù)子转为左辅都尉。
臣，恪[kè]父瑾(jǐn)面长似驴，孙权大会群臣，使人牵一驴入，长检其面，题曰诸葛(gé gě)子瑜。恪[kè]跪曰：“乞请笔益两字。”因听与笔。恪[kè]续其下曰“之驴。”举坐欢笑，乃以驴赐恪[kè]。他日复见，权问恪[kè]曰：“卿[qīng]父与叔父孰[shú]贤？”对曰：“臣父为优。”权问其故，对曰：“臣父知所事，叔父不知，以是为优。”权又大噱。命恪[kè]行酒，至张昭（zhāo）前，昭（zhāo）先有酒色，不肯饮，曰：“此非养老之礼也。”权曰：“卿[qīng]其能令张公辞屈，乃当饮之耳。”恪[kè]难昭（zhāo）曰：“昔师尚父九十，秉旄仗钺(yuè)，犹未告老也。今军旅之事，将军在后，酒食之事，将军在先，何谓不养老也？”昭（zhāo）卒无辞，遂为尽爵。后蜀使至，群臣并会，权谓使曰：“此诸葛(gé gě)恪[kè]雅好骑乘，还告丞相，为致好马。”恪[kè]因下谢，权曰：“马未至而谢何也？”恪[kè]对曰：“夫蜀者陛下之外厩，今有恩诏，马必至也，安敢不谢？”恪[kè]之才捷，皆此类也。恪[kè]别传曰：权尝飨蜀使费祎[yī]，先逆敕[chì]群臣：“使至，伏食勿起。”祎[yī]至，权为辍食，而群下不起。祎[yī]啁之曰：“凤皇来翔，骐驎吐哺，驴骡无知，伏食如故。”恪[kè]答曰：“爰[yuán]植梧桐，以待凤皇，有何燕雀，自称来翔？何不弹射，使还故乡！”祎[yī]停食饼，索笔作麦赋，恪[kè]亦请笔作磨赋，咸称善焉。权尝问恪[kè]：“顷何以自娱，而更肥泽？”恪[kè]对曰：“臣闻富润屋，德润身，臣非敢自娱，脩己而已。”又问：“卿[qīng]何如滕胤(yìn)？”恪[kè]答曰：“登阶蹑[niè]履[lǚ]，臣不如胤(yìn)；回筹转策，胤(yìn)不如臣。”恪[kè]尝献权马，先钅刍其耳。范慎时在坐，嘲恪[kè]曰：“马虽大畜，禀气於(yū)天，今残其耳，岂不伤仁？”恪[kè]答曰：“母之於(yū)女，恩爱至矣，穿耳附珠，何伤於(yū)仁？”太子尝嘲恪[kè]：“诸葛(gé gě)元逊可食马矢。”恪[kè]曰：“原太子食鸡卵。”权曰：“人令卿[qīng]食马矢，卿[qīng]使人食鸡卵何也？”恪[kè]曰：“所出同耳。”权大笑。江表传曰：曾有白头鸟集殿前，权曰：“此何鸟也？”恪[kè]曰：“白头翁也。”张昭（zhāo）自以坐中最老，疑恪[kè]以鸟戏之，因曰：“恪[kè]欺陛下，未尝闻鸟名白头翁者，试使恪[kè]复求白头母。”恪[kè]曰：“鸟名鹦母，未必有对，试使辅吴复求鹦父。”昭（zhāo）不能答，坐中皆欢笑。权甚异之，欲试以事，令守节度。节度掌军粮谷，文书繁猥[wěi]，非其好也。江表传曰：权为吴王，初置节度官，使典掌军粮，非汉制也。初用侍中偏将军徐详，详死，将用恪[kè]。诸葛(gé gě)亮闻恪[kè]代详，书与陆逊曰：“家兄年老，而恪[kè]性疏，今使典主粮谷，粮谷军之要最，仆[pū] [pú]虽在远，窃用不安。足下特为启至尊转之。”逊以白权，即转恪[kè]领兵。
降猛恪[kè]以丹杨山险，民多果劲，虽前发兵，徒得外县平民而已，其馀深远，莫能禽尽，屡自求乞为官出之，三年可得甲士四万。众议咸以丹杨地势险阻，与吴郡、会稽(jī)、新都、鄱阳四郡邻接，周旋数千里，山谷万重，其幽邃民人，未尝入城邑，对长吏，皆仗兵野逸，白首於(yū)林莽（mǎng）。逋亡宿恶，咸共逃窜。山出铜铁，自铸甲兵。俗好武习战，高尚气力，其升山赴险，抵突丛棘[jí]，若鱼之走渊，猿狖之腾（téng）木也。时观间隙，出为寇盗，每致兵征伐，寻其窟[kū]藏。其战则至，败则鸟窜，自前世以来，不能羁（jī）也。皆以为难。恪[kè]父瑾(jǐn)闻之，亦以事终不逮[dài] [dǎi]，叹曰；“恪[kè]不大兴吾家，将大赤吾族也。”恪[kè]盛陈其必捷。权拜恪[kè]抚越将军，领丹杨太守，授棨戟[jǐ]武骑三百。拜毕，命恪[kè]备威仪，作鼓吹，导引归家，时年三十二。
明立恪[kè]到府，乃移书四郡属城长吏，令各保其疆界，明立部伍，其从化平民，悉令屯居。乃分内诸将，罗兵幽阻，但缮[shàn]籓篱(lí)，不与交锋，候其谷稼将熟，辄纵兵芟[shān]刈（yì），使无遗（yí wèi）种。旧谷既尽，新田不收，平民屯居，略[lüè]无所入，于(yū)是山民饥穷，渐出降首。恪[kè]乃复敕[chì]下曰：“山民去恶从化，皆当抚慰，徙出外县，不得嫌疑，有所执拘。”臼(jiù)阳长胡伉[kàng]得降民周遗（yí wèi），遗（yí wèi）旧恶民，困迫暂(zàn)出，内图叛逆，伉[kàng]缚送（言）府。恪[kè]以伉[kàng]违教，遂斩以徇，以状表上。民闻伉[kàng]坐执人被戮[lù]，知官惟欲出之而已，于(yū)是老幼相携而出，岁期，人数皆如本规。恪[kè]自领万人，馀分给诸将。
炎瑁[mào]权嘉其功，遣尚书仆[pū] [pú]射薛综劳军。综先移恪[kè]等曰：“山越恃阻，不宾历世，缓则首鼠，急则狼顾。皇帝赫然，命将西征，神策内授，武师外震。兵不染锷，甲不沾汗。元恶既枭，种党归义，荡涤山薮，献戎十万。野无遗（yí wèi）寇，邑罔[wǎng]残奸。既埽凶慝，又充军用。藜(lí)稂莠，化为善草。魑魅魍魉，更成虎士。虽实国家威灵之所加，亦信元帅临履[lǚ]之所致也。虽诗美执讯，易嘉折首，周之方、召，汉之卫、霍，岂足以谈？功轶古人，勋（xūn）超前世。主上欢然，遥用叹息。感四牡之遗（yí wèi）典，思饮至之旧章。故遣中台近官，迎致犒（kào）赐，以旌(jīng)茂功，以慰劬(qú)劳。”拜恪[kè]威北将军，封都乡侯。恪[kè]乞率众佃庐江、皖口，因轻兵袭舒，掩得其民而还。复远遣斥候，观相径要，欲图寿春，权以为不可。
赤乌赤乌中，魏司马宣王谋欲攻恪[kè]，权方发兵应之，望气者以为不利，于(yū)是徙恪[kè]屯於(yū)柴桑。与丞相陆逊书曰：“杨敬叔传述清论，以为方今人物彫尽，守德业者不能复几，宜相左右，更为辅车，上熙国事，下相珍惜。又疾世俗好相谤毁，使已成之器，中有损累；将进之徒，意不欢笑。闻此喟（kuì）然，诚独击节。愚以为君子不求备於(yū)一人，自孔氏门徒大数三千，其见异者七十二人，至于子张、子路、子贡等七十之徒，亚圣之德，然犹各有所短，师辟(bì pì)由喭(yàn)，赐不受命，岂况下此而无所阙[què] [jué] [quē]？且仲尼不以数子之不备而引以为友，不以人所短弃其所长也。加以当今取士，宜宽於(yū)往古，何者？时务从横，而善人单少，国家职司，常苦不充。苟令性不邪恶，志在陈力，便可奖就，骋其所任。若於(yū)小小宜適[shì]，私行不足，皆宜阔略[lüè]，不足缕[lǚ]责。且士诚不可纤论苛克，苛克则彼贤圣犹将不全，况其出入者邪？故曰以道望人则难，以人望人则易，贤愚可知。自汉末以来，中国士大夫如许子将辈，所以更相谤讪，或至於(yū)祸，原其本起，非为大仇，惟坐克己不能尽如礼，而责人专以正义。夫己不如礼，则人不服。责人以正义，则人不堪。内不服其行，外不堪其责，则不得不相怨。相怨一生，则小人得容其间。得容其间，则三至之言，浸（jìn）润之谮(zèn)，纷错交至，虽使至明至亲者处之，犹难以自定，况己为隙，且未能明者乎？是故张、陈至於(yū)血刃，萧、朱不终其好，本由於(yū)此而已。夫不舍小过，纤微相责，久乃至於(yū)家户为怨，一国无复全行之士也。”恪[kè]知逊以此嫌己，故遂广其理而赞其旨也。会逊卒，恪[kè]迁大将军，假节，驻武昌，代逊领荆(jīng)州事。
不豫久之，权不豫，而太子少，乃徵[zhǐ] [zhēng]恪[kè]以大将军领太子太傅，中书令孙弘领少傅。权疾困，召恪[kè]、弘及太常滕胤(yìn)、将军吕据、侍中孙峻，属以后事。吴书曰：权寝疾，议所付讬。时朝臣咸皆注意於(yū)恪[kè]，而孙峻表恪[kè]器任辅政，可付大事。权嫌恪[kè]刚很自用，峻以当今朝臣皆莫及，遂固保之，乃徵[zhǐ] [zhēng]恪[kè]。后引恪[kè]等见卧内，受诏床下，权诏曰：“吾疾困矣，恐不复相见，诸事一以相委。”恪[kè]歔[xū]欷[xī]流涕(tì)曰：“臣等皆受厚恩，当以死奉诏，原陛下安精神，损思虑，无以外事为念。”权诏有司诸事一统於(yū)恪[kè]，惟杀生大事然后以闻。为治第馆，设陪卫。群官百司拜揖(yī)之仪，各有品叙。诸法令有不便者，条列以闻，权辄听之。中外翕(xī)然，人怀欢欣。
平，翌日，权薨[hōng]。弘素与恪[kè]不平，惧为恪[kè]所治，祕权死问，欲矫诏除恪[kè]。峻以告恪[kè]，恪[kè]请弘咨事，於(yū)坐中诛之，乃发丧制服。与弟公安督[dū]融书曰：“今月十六日乙未，大行皇帝委弃万国，群下大小，莫不伤悼。至吾父子兄弟，并受殊恩，非徒凡庸之隶，是以悲恸[tòng]，肝心圮裂。皇太子以丁酉[yǒu]践尊号，哀喜交并，不知所措。吾身受顾命，辅相幼主，窃自揆度，才非博陆而受姬公负图之讬，惧忝[tiǎn]丞相辅汉之效，恐损先帝委付之明，是以忧惭惶惶，所虑万端。且民恶其上，动见瞻(zhān)观，何时易哉？今以顽钝之姿，处保傅之位，艰多智寡，任重谋浅，谁为脣齿？近汉之世，燕、盖交遘，有上官之变，以身值此，何敢怡豫邪？又弟所在，与贼犬牙相错，当於(yū)今时整顿军具，率厉将士，警备过常，念出万死，无顾一生，以报朝廷，无忝[tiǎn]尔先。又诸将备守各有境界，犹恐贼虏(lǔ)闻讳(huì)，恣睢[suī] [huī]寇窃。边邑诸曹，已别下约敕[chì]，所部督[dū]将，不得妄(wàng)委所戍，径来奔赴。虽怀怆[chuàng]怛不忍之心，公义夺私，伯禽服戎，若苟违戾(lì)，非徒小故。以亲正疏，古人明戒也。”恪[kè]更拜太傅。于(yū)是罢视听，息校官，原逋责，除关税，事崇[chóng]恩泽，众莫不悦。恪[kè]每出入，百姓延颈，思见其状。
说潭初，权黄龙元年迁都建业，二年筑东兴堤遏(è)湖水。后征淮南，败以内船，由是废不复脩。恪[kè]以建兴元年十月会众於(yū)东兴，更作大堤，左右结山侠筑两城，各留千人，使全端、留略[lüè]守之，引军而还。魏以吴军入其疆土，耻於(yū)受侮，命大将胡遵、诸葛(gé gě)诞[dàn]等率众七万，欲攻围两坞，图坏堤遏(è)。恪[kè]兴军四万，晨夜赴救。遵等敕[chì]其诸军作浮桥度，陈於(yū)堤上，分兵攻两城。城在高峻，不可卒拔。恪[kè]遣将军留赞、吕据、唐咨、丁奉为前部。时天寒雪，魏诸将会饮，见赞等兵少，而解置铠甲，不持矛戟[jǐ]。但兜鍪(dōu móu)刀楯(shǔn dùn shūn)，倮身缘遏(è)，大笑之，不即严兵。兵得上，便鼓噪乱斫(zhuó)。魏军惊扰[rǎo]散走，争渡浮桥，桥坏绝，自投於(yū)水，更相蹈(dǎo)藉。乐安太守桓(huán)嘉等同时并没，死者数万。故叛将韩综为魏前军督[dū]，亦斩之。获车乘牛马驴骡各数千，资器山积，振旅而归。进封恪[kè]阳都侯，加荆(jīng)扬州牧，督[dū]中外诸军事，赐金一百斤，马二百匹，缯[zēng] [zèng]布各万匹。
从恪[kè]遂有轻敌之心，以十二月战克，明年春，复欲出军。汉晋春秋曰：恪[kè]使司马李衡往蜀说姜维，令同举，曰：“古人有言，圣人不能为时，时至亦不可失也。今敌政在私门，外内猜隔，兵挫於(yū)外，而民怨於(yū)内，自曹操以来，彼之亡形未有如今者也。若大举伐之，使吴攻其东，汉入其西，彼救西则东虚，重东则西轻，以练实之军，乘虚轻之敌，破之必矣。”维从之。诸大臣以为数出罢劳，同辞谏恪[kè]，恪[kè]不听。中散大夫蒋延或以固争，扶出。
恪[kè]乃恪[kè]乃著[zhù]论谕众意曰：“夫天无二日，土无二王，王者不务兼并天下而欲垂祚[zuò]后世，古今未之有也。昔战国之时，诸侯自恃兵强地广，互有救援(yuán)，谓此足以传世，人莫能危。恣情从怀，惮[dàn] [dá]於(yū)劳苦，使秦渐得自大，遂以并之，此既然矣。近者刘景升在荆(jīng)州，有众十万，财谷如山，不及曹操尚微，与之力竞，坐观其强大，吞灭诸袁。北方都定之后，操率三十万众来向荆(jīng)州，当时虽有智者，不能复为画计，于(yū)是景升兒子，交臂请降，遂为囚虏(lǔ)。凡敌国欲相吞，即仇仇欲相除也。有仇而长之，祸不在己，则在后人，不可不为远虑也。昔伍子胥曰：‘越十年生聚，十年教训，二十年之外，吴其为沼乎！’夫差自恃强大，闻此邈（miǎo）然，是以诛子胥而无备越之心，至於(yū)临败悔之，岂有及乎？越小於(yū)吴，尚为吴祸，况其强大者邪？昔秦但得关西耳，尚以并吞六国，今贼皆得秦、赵、韩、魏、燕、齐九州之地，地悉戎马之乡，士林之薮。今以魏比古之秦，土地数倍；以吴与蜀比古六国，不能半之。然今所以能敌之，但以操时兵众，於(yū)今適[shì]尽，而后生者未悉长大，正是贼衰(shuāi cuī)少未盛之时。加司马懿（yì）先诛王凌，续自陨[yǔn]毙，其子幼弱，而专彼大任，虽有智计之士，未得施用。当今伐之，是其厄会。圣人急於(yū)趋时，诚谓今日。若顺众人之情，怀偷安之计，以为长江之险可以传世，不论魏之终始，而以今日遂轻其后，此吾所以长叹息者也。自（本）以来，务在产育，今者贼民岁月繁滋，但以尚小，未可得用耳。若复十数年后，其众必倍於(yū)今，而国家劲兵之地，皆已空尽，唯有此见众可以定事。若不早用之，端坐使老，复十数年，略[lüè]当损半，而见子弟数不足言。若贼众一倍，而我兵损半，虽复使伊、管图之，未可如何。今不达远虑者，必以此言为迂。夫祸难未至而豫忧虑，此固众人之所迂也。及於(yū)难至，然后顿颡，虽有智者，又不能图。此乃古今所病，非独一时。昔吴始以伍员为迂，故难至而不可救。刘景升不能虑十年之后，故无以诒其子孙。今恪[kè]无具臣之才，而受大吴萧、霍之任，智与众同，思不经远，若不及今日为国斥境，俯仰年老，而仇敌更强，欲刎颈谢责，宁有补邪？今闻众人或以百姓尚贫，欲务间息，此不知虑其大危，而爱其小勤者也。昔汉祖幸已自有三秦之地，何不闭关守险，以自娱乐，空出攻楚，身被创痍，介胄生虮虱，将士厌困苦，岂甘锋刃而忘安宁哉？虑於(yū)长久不得两存者耳！每览荆(jīng)邯说公孙述以进取之图，近见家叔父表陈与贼争竞之计，未尝不喟（kuì）然叹息也。夙（sù）夜反侧，所虑如此，故聊（liáo）疏愚言，以达二三君子之末。若一朝陨[yǔn]殁[mò]，志画不立，贵令来世知我所忧，可思於(yū)后。”众皆以恪[kè]此论欲必为之辞，然莫敢复难。
守聂丹杨太守聂友素与恪[kè]善，书谏恪[kè]曰：“大行皇帝本有遏(è)东关之计，计未施行。今公辅赞大业，成先帝之志，寇远自送，将士凭赖[lài]威德，出身用命，一旦有非常之功，岂非宗庙神灵社稷之福邪！宜且案兵养锐，观衅[xìn]而动。今乘此势，欲复大出，天时未可。而苟任盛意，私心以为不安。”恪[kè]题论后，为书答友曰：“足下虽有自然之理，然未见大数。熟省此论，可以开悟矣。”于(yū)是违众出军，大发州郡二十万众，百姓骚动，始失人心。
恪[kè]意欲曜[yào]威淮南，驱略[lüè]民人，而诸将或难之曰：“今引军深入，疆埸之民，必相率远遁[dùn]，恐兵劳而功少，不如止围新城。新城困，救必至，至而图之，乃可大获。”恪[kè]从其计，回军还围新城。攻守连月，城不拔。士卒疲劳，因暑饮水，泄下流肿，病者大半，死伤涂地。诸营吏日白病者多，恪[kè]以为诈，欲斩之，自是莫敢言。恪[kè]内惟失计，而耻城不下，忿形於(yū)色。将军朱异有所是非，恪[kè]怒，立夺其兵。都尉蔡林数陈军计，恪[kè]不能用，策马奔魏。魏知战士罢病，乃进救兵。恪[kè]引军而去。士卒伤病，流曳道路，或顿仆[pū] [pú]坑壑(hè)，或见略[lüè]获，存亡忿痛，大小呼嗟(jiē)。而恪[kè]晏[yàn]然自若。出住江渚[zhǔ]一月，图起田於(yū)浔[xún]阳，诏召相衔[xián]，徐乃旋师。由此众庶(shù zhù)失望，而怨黩[dú]兴矣。
樱秋八月军还，陈兵导从，归入府馆。即召中书令孙嘿，厉声谓曰：“卿[qīng]等何敢妄(wàng)数作诏？”嘿惶惧辞出，因病还家。恪[kè]征行之后，曹所奏署令长职司，一罢更选，愈治威严，多所罪责，当进见者，无不竦息。又改易宿卫，用其亲近，复敕[chì]兵严，欲向青、徐。
樱孙峻因民之多怨，众之所嫌，构恪[kè]欲为变，与亮谋，置酒请恪[kè]。恪[kè]将见之夜，精爽扰[rǎo]动，通夕不寐[mèi]。明将盥漱，闻水腥臭，侍者授衣，衣服亦臭。恪[kè]怪其故，易衣易水，其臭如初，意惆怅不悦。严毕趋出，犬衔[xián]引其衣，恪[kè]曰：“犬不欲我行乎？”还坐，顷刻乃复起，犬又衔[xián]其衣，恪[kè]令从者逐犬，遂升车。
衣入初，恪[kè]将征淮南，有孝子著[zhù]缞衣入其閤中，从者白之，令外诘(jié jí)问，孝子曰：“不自觉入。”时中外守备，亦悉不见，众皆异之。出行之后，所坐事屋栋中折。自新城出住东兴，有白虹见其船，还拜蒋陵，白虹复绕其车。
≡唬（hǔ xià）及将见，驻车宫门，峻已伏兵於(yū)帷中，恐恪[kè]不时入，事泄，自出见恪[kè]曰：“使君若尊体不安，自可须后，峻当具白主上。”欲以尝知恪[kè]。恪[kè]答曰：“当自力入。”散骑常侍张约、朱恩等密书与恪[kè]曰：“今日张设非常，疑有他故。”恪[kè]省书而去。未出路门，逢(féng)太常滕胤(yìn)，恪[kè]曰：“卒腹痛，不任入。”胤(yìn)不知峻阴计，谓恪[kè]曰：“君自行旋未见，今上置酒请君，君已至门，宜当力进。”恪[kè]踌躇而还，剑履[lǚ]上殿，谢亮，还坐。设酒，恪[kè]疑未饮，峻因曰：“使君病未善平，当有常服药酒，自可取之。”恪[kè]意乃安，别饮所赍(jī)酒。吴历曰：张约、朱恩密疏告恪[kè]，恪[kè]以示滕胤(yìn)，胤(yìn)劝恪[kè]还，恪[kè]曰：“峻小子何能为邪！但恐因酒食中人耳。”乃以药酒入。孙盛评曰：恪[kè]与胤(yìn)亲厚，约等疏，非常大事，势应示胤(yìn)，共谋安危。然恪[kè]性强梁，加素侮峻，自不信，故入，岂胤(yìn)微劝，便为之冒祸乎？吴历为长。酒数行，亮还内。峻起如厕，解长衣，著[zhù]短服，出曰：“有诏收诸葛(gé gě)恪[kè]！”吴录曰：峻提刀称诏收恪[kè]，亮起立曰：“非我所为！非我所为！”乳母引亮还内。吴历云：峻先引亮入，然后出称诏。与本传同。臣松之以为峻欲称诏，宜如本传及吴历，不得如吴录所言。恪[kè]惊起，拔剑未得，而峻刀交下。张约从旁斫(zhuó)峻，裁伤左手，峻应手斫(zhuó)约，断右臂。武卫之士皆趋上殿，峻云：“所取者恪[kè]也，今已死。”悉令复刃，乃除地更饮。搜神记曰：恪[kè]入，已被杀，其妻在室，使婢（语）曰：“汝何故血臭？”婢曰：“不也。”有顷愈剧，又问婢曰：“汝眼目视瞻(zhān)，何以不常？”婢蹶[jué]然起跃，头至于栋，攘[rǎng]臂切齿而言曰：“诸葛(gé gě)公乃为孙峻所杀！”于(yū)是大小知恪[kè]死矣，而吏兵寻至。志林曰：初权病笃（dǔ），召恪[kè]辅政。临去，大司马吕岱戒之曰：“世方多难，子每事必十思。”恪[kè]答曰：“昔季文子三思而后行，夫子曰‘再思可矣’，今君令恪[kè]十思，明恪[kè]之劣也。”岱无以答，当时咸谓之失言。虞[yú]喜曰：夫讬以天下至重也，以人臣行主威至难也，兼二至而管万机，能胜之者鲜矣。自非采纳群谋，询于刍荛，虚己受人，恒若不足，则功名不成，勋（xūn）绩莫著[zhù]。况吕侯国之先耆[qí] [shì]，智度经远，而甫[fǔ]以十思戒之，而便以示劣见拒，此元逊之疏，乃机神不俱者也。若因十思之义，广咨当世之务，闻善速於(yū)雷动，从谏急於(yū)风移，岂得陨[yǔn]首殿堂，死凶竖之刃？世人奇其英辩，造次可观，而哂[shěn]吕侯无对为陋，不思安危终始之虑，是乐春藻之繁华，而忘秋实之甘口也。昔魏人伐蜀，蜀人御之，精严垂发，六军云扰[rǎo]，士马擐[huàn]甲，羽檄交驰，费祎[yī]时为元帅，荷国任重，而与来敏围棋，意无厌倦。敏临别谓祎[yī]：“君必能办贼者也。”言其明略[lüè]内定，貌无忧色，况长宁以为君子临事而惧，好谋而成者。且蜀为蕞尔之国，而方向大敌，所规所图，唯守与战，何可矜[jīn] [qín] [guān]己有馀，晏[yàn]然无戚（qī）？斯乃性之宽简，不防细微，卒为降人郭脩所害，岂非兆见於(yū)彼而祸成於(yū)此哉？往闻长宁之甄[zhēn]文伟，今睹元逊之逆吕侯，二事体同，故并而载之，可以镜诫于后，永为世鉴。
x者?/font>先是，童谣曰：“诸葛(gé gě)恪[kè]，芦苇单衣篾钩落，於(yū)何相求成子閤。”成子閤者，反语石子冈也。建业南有长陵，名曰石子冈，葬者依焉。钩落者，校饰革带，世谓之钩络带。恪[kè]果以苇席裹其身而篾束其腰，投之於(yū)此冈。吴录曰：恪[kè]时年五十一。
担恪[kè]长子绰(chuò chāo)，骑都尉，以交关鲁王事，权遣付恪[kè]，令更教诲，恪[kè]鸩[zhèn]杀之。中子竦，长水校尉。少子建，步兵校尉。闻恪[kè]诛，车载其母而走。峻遣骑督[dū]刘承追斩竦於(yū)白都。建得渡江，欲北走魏，行数十里，为追兵所逮[dài] [dǎi]。恪[kè]外甥都乡侯张震及常侍朱恩等，皆夷三族。
Ｓ初，竦数谏恪[kè]，恪[kè]不从，常忧惧祸。及亡，临淮臧均(jūn)表乞收葬恪[kè]曰：“臣闻震雷电激，不崇[chóng]一朝，大风冲发，希有极日，然犹继以云雨，因以润物，是则天地之威，不可经日浃辰，帝王之怒，不宜讫情尽意。臣以狂愚，不知忌讳(huì)，敢冒破灭之罪，以邀风雨之会。伏念故太傅诸葛(gé gě)恪[kè]得承祖考风流之烈，伯叔诸父遭汉祚[zuò]尽，九州鼎立，分讬三方，并履[lǚ]忠勤，熙隆世业。爰[yuán]及於(yū)恪[kè]，生长王国，陶育圣化，致名英伟，服事累纪，祸心未萌[méng]，先帝委以伊、周之任，属以万机之事。恪[kè]素性刚愎(bì)，矜[jīn] [qín] [guān]己陵人，不能敬守神器，穆[mù]静邦内，兴功暴师，未期三出，虚耗(hào)士民，空竭[jié]府藏，专擅国宪，废易由意，假刑劫众，大小屏息。侍中武卫将军都乡侯俱受先帝嘱寄之诏，见其奸虐（nüè），日月滋甚，将恐荡摇宇宙，倾危社稷，奋其威怒，精贯昊天，计虑先於(yū)神明，智勇百於(yū)荆(jīng)、聂，躬持白刃，枭恪[kè]殿堂，勋（xūn）超朱虚，功越东牟。国之元害，一朝大除，驰首徇示，六军喜踊，日月增光，风尘不动，斯实宗庙之神灵，天人之同验也。今恪[kè]父子三首，县市积日，观者数万，詈声成风。国之大刑，无所不震，长老孩幼，无不毕见。人情之於(yū)品物，乐极则哀生，见恪[kè]贵盛，世莫与贰，身处台辅，中间历年，今之诛夷，无异禽兽，观讫情反，能不憯然！且已死之人，与土壤同域，凿掘斫(zhuó)刺，无所复加。原圣朝稽(jī qǐ)则乾[qián] [gān]坤，怒不极旬，使其乡邑若故吏民，收以士伍之服，惠以三寸之棺。昔项籍受殡[bìn]葬之地，韩信获收敛之恩，斯则汉高发神明之誉也。惟陛下敦三皇之仁，垂哀矜[jīn] [qín] [guān]之心，使国泽加於(yū)辜[gū]戮[lù]之骸，复受不已之恩，於(yū)以扬声遐[xiá]方，沮(jù,jǔ)劝天下，岂不弘哉！昔栾布矫命彭越，臣窃恨之，不先请主上，而专名以肆情，其得不诛，实为幸耳。今臣不敢章宣愚情，以露天恩，谨伏手书，冒昧陈闻，乞圣朝哀察。”于(yū)是亮、峻听恪[kè]故吏敛葬，遂求之於(yū)石子冈。江表传曰：朝臣有乞为恪[kè]立碑以铭其勋（xūn）绩者，博士盛冲以为不应。孙休曰：“盛夏出军，士卒伤损，无尺寸之功，不可谓能；受讬孤之任，死於(yū)竖子之手，不可谓智。冲议为是。”遂寝。
腚始恪[kè]退军还，聂友知其将败，书与滕胤(yìn)曰：“当人强盛，河山可拔，一朝羸缩，人情万端，言之悲叹。”恪[kè]诛后，孙峻忌友，欲以为郁(yù)林太守，友发病忧死。友字文悌(tì)，豫章人也。吴录曰：友有脣吻，少为县吏。虞[yú]翻徙交州，县令使友送之，翻与语而奇焉，为书与豫章太守谢斐[fēi] [fěi]，令以为功曹。郡时见有功曹，斐[fēi] [fěi]见之，问曰：“县吏聂友，可堪何职？”对曰：“此人县间小吏耳，犹可堪曹佐(zuǒ)。”斐[fēi] [fěi]曰：“论者以为宜作功曹，君其避之。”乃用为功曹。使至都，诸葛(gé gě)恪[kè]友之。时论谓顾子嘿、子直，其间无所复容，恪[kè]欲以友居其间，由是知名。后为将，讨儋耳，还拜丹杨太守，年三十三卒。
肓滕胤(yìn)字承嗣，北海剧人也。伯父耽，父胄，与刘繇[yáo] [yóu] [zhòu]州里通家，以世扰[rǎo]乱，渡江依繇[yáo] [yóu] [zhòu]。孙权为车骑将军，拜耽右司马，以宽厚称，早卒，无嗣。胄善属文，权待以宾礼，军国书疏，常令损益润色之，亦不幸短命。权为吴王，追录旧恩，封胤(yìn)都亭侯。少有节操，美容仪。吴书曰：胤(yìn)年十二，而孤单茕立，能治身厉行。为人白晳，威仪可观。每正朔朝贺脩勤，在位大臣见者，无不叹赏。弱冠尚公主。年三十，起家为丹杨太守，徙吴郡、会稽(jī)，所在见称。吴书曰：胤(yìn)上表陈及时宜，及民间优劣，多所匡弼[bì]。权以胤(yìn)故，增重公主之赐，屡加存问。胤(yìn)每听辞讼，断罪法，察言观色，务尽情理。人有穷冤悲苦之言，对之流涕(tì)。
疸〉太元元年，权寝疾，诣都，留为太常，与诸葛(gé gě)恪[kè]等俱受遗（yí wèi）诏辅政。孙亮即位，加卫将军。
之讬恪[kè]将悉众伐魏，胤(yìn)谏恪[kè]曰：“君以丧代之际，受伊、霍之讬，入安本朝，出摧强敌，名声振於(yū)海内，天下莫不震动，万姓之心，冀得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君而息。今猥[wěi]以劳役[yì]之后，兴师出征，民疲力屈，远主有备。若攻城不克，野略[lüè]无获，是丧前劳而招后责也。不如案甲息师，观隙而动。且兵者大事，事以众济，众苟不悦，君独安之？”恪[kè]曰：“诸云不可者，皆不见计算，怀居苟安者也，而子复以为然，吾何望焉？夫以曹芳闇劣，而政在私门，彼之臣民，固有离心。今吾因国家之资，藉战胜之威，则何往而不克哉！”以胤(yìn)为都下督[dū]，掌统留事。胤(yìn)白日接宾客，夜省文书，或通晓不寐[mèi]。吴书曰：胤(yìn)宠任弥高，接士愈勤，表奏书疏，皆自经意，不以委下。
。恭孙峻字子远，孙坚弟静之曾孙也。静生暠[hào] [gǎo]。暠[hào] [gǎo]生恭，为散骑侍郎。恭生峻。少便弓马，精果胆决。孙权末，徙武卫都尉，为侍中。权临薨[hōng]，受遗（yí wèi）辅政，领武卫将军，故典宿卫，封都乡侯。既诛诸葛(gé gě)恪[kè]，迁丞相大将军，督[dū]中外诸军事，假节，进封富春侯。滕胤(yìn)以恪[kè]子竦妻父辞位，峻曰：“鲧禹罪不相及，滕侯何为？”峻、胤(yìn)虽内不沾洽，而外相包容，进胤(yìn)爵高密侯，共事如前。吴录曰：群臣上奏，共推峻为太尉，议胤(yìn)为司徒。时有媚峻者，以为大统宜在公族，若滕胤(yìn)为亚公，声名素重，众心所附，不可贰也。乃表以峻为丞相，又不置御史大夫，士人皆失望矣。
主鲁峻素无重名，骄矜[jīn] [qín] [guān]险害，多所刑杀，百姓嚣然。又奸乱宫人，与公主鲁班私通。五凤元年，吴侯英谋杀峻，英事泄死。
航珰二年，魏将毌丘俭、文钦[qīn]以众叛，与魏人战於(yū)乐嘉，峻帅骠骑将军吕据、左将军留赞袭寿春，会钦[qīn]败降，军还。吴书曰：留赞字正明，会稽(jī)长山人。少为郡吏，与黄巾贼帅吴桓(huán)战，手斩得桓(huán)。赞一足被创，遂屈不伸。然性烈，好读兵书及三史，每览古良将战攻之势，辄对书独叹，因呼诸近亲谓曰：“今天下扰[rǎo]乱，英豪并起，历观前世，富贵非有常人，而我屈躄[bì]在闾[lǘ]巷之间，存亡无以异。今欲割引吾足，幸不死而足申，几复见用，死则已矣。”亲戚（qī）皆难之。有间，赞乃以刀自割其筋，血流滂(pāng)沱，气绝良久。家人惊怖，亦以既尔，遂引申其足。足申创愈，以得蹉步。凌统闻之，请与相见，甚奇之，乃表荐赞，遂被试用。累有战功，稍迁屯骑校尉。时事得失，每常规谏，好直言不阿旨，权以此惮[dàn] [dá]之。诸葛(gé gě)恪[kè]征东兴，赞为前部，合战先陷陈，大败魏师，迁左将军。孙峻征淮南，授赞节，拜左护军。未至寿春，道路病发，峻令赞将车重先还。魏将蒋班以步骑四千追赞。赞病困，不能整陈，知必败，乃解曲盖印绶付弟子以归，曰：“吾自为将，破敌搴(qiān)旗，未尝负败。今病困兵羸，众寡不敌，汝速去矣，俱死无益於(yū)国，適[shì]所以快敌耳。”弟子不肯受，拔刀欲斫(zhuó)之，乃去。初，赞为将，临敌必先被发叫天，因抗音而歌，左右应之，毕乃进战，战无不克。及败，叹曰：“吾战有常术，今病困若此，固命也！”遂被害，时年七十三，众庶(shù zhù)痛惜焉。二子略[lüè]、平，并为大将。是岁，蜀使来聘，将军孙仪、（孙邵[shào]綝[lín] [chēn]恂[xún]）〔张怡、林恂[xún]〕等欲因会杀峻。事泄，仪等自杀，死者数十人，并及公主鲁育。
辏峻欲城广陵，朝臣知其不可城，而畏之莫敢言。唯滕胤(yìn)谏止，不从，而功竟不就。
稻其明年，文钦[qīn]说峻征魏，峻使钦[qīn]与吕据、车骑〔将军〕刘纂[zuǎn]、镇南〔将军〕朱异、前将军唐咨自江都入淮、泗，以图青、徐。峻与胤(yìn)至石头，因饯[jiàn]之，领从者百许人入据营。据御军齐整，峻恶之，称心痛去，遂梦为诸葛(gé gě)恪[kè]所击，恐惧发病死，时年三十八，以后事付綝[lín] [chēn]。
安民孙綝[lín] [chēn]字子通，与峻同祖。綝[lín] [chēn]父绰(chuò chāo)为安民都尉。綝[lín] [chēn]始为偏将军，及峻死，为侍中武卫将军，领中外诸军事，代知朝政。吕据闻之大恐，与诸督[dū]将连名，共表荐滕胤(yìn)为丞相，綝[lín] [chēn]更以胤(yìn)为大司马，代吕岱驻武昌。据引兵还，使人报胤(yìn)，欲共废綝[lín] [chēn]。綝[lín] [chēn]闻之，遣从兄虑将兵逆据於(yū)江都，使中使敕[chì]文钦[qīn]、刘纂[zuǎn]、唐咨等合众击据，遣侍中左将军华融、中书丞丁晏[yàn]告胤(yìn)取据，并喻胤(yìn)宜速去意。胤(yìn)自以祸反，因留融、晏[yàn]，勒(lè)兵自卫，召典军杨崇[chóng]、将军孙咨，告以綝[lín] [chēn]为乱，迫融等使有书难綝[lín] [chēn]。綝[lín] [chēn]不听，表言胤(yìn)反，许将军刘丞以封爵，使率兵骑急攻围胤(yìn)。胤(yìn)又劫融等，使诈诏发兵。融等不从，胤(yìn)皆杀之。文士传曰：华融字德蕤（ruí），广陵江都人。祖父避乱，居山阴蕊山下。时皇象亦寓居山阴，吴郡张温来就象学，欲得所舍。或告温曰：“蕊山下有华德蕤（ruí）者，虽年少，美有令志，可舍也。”温遂止融家，朝夕谈讲。俄而温为选部尚书，乃擢(zhuó zhuō)融为太子庶(shù zhù)子，遂知名显达。融子谞，黄门郎，与融并见害。次子谭，以才辩称，晋秘书监。胤(yìn)颜色不变，谈笑若常。或劝胤(yìn)引兵至苍龙门，将士见公出，必皆委綝[lín] [chēn]就公。时夜已半，胤(yìn)恃与据期，又难举兵向宫，乃约令部典，说吕侯以在近道，故皆为胤(yìn)尽死，无离散者。时大风，比晓，据不至。綝[lín] [chēn]兵大会，遂杀胤(yìn)及将士数十人，夷胤(yìn)三族。臣松之以为孙綝[lín] [chēn]虽凶虐（nüè），与滕胤(yìn)宿无嫌隙，胤(yìn)若且顺綝[lín] [chēn]意，出镇武昌，岂徒免当时之祸，仍将永保元吉，而犯机触害，自取夷灭，悲夫！
瓢(piáo)粒綝[lín] [chēn]迁大将军，假节，封永宁侯，负贵倨傲，多行无礼。初，峻从弟虑与诛诸葛(gé gě)恪[kè]之谋，峻厚之，至右将军、无难督[dū]，授节盖，平九官事。綝[lín] [chēn]遇虑薄於(yū)峻时，虑怒，与将军王惇（dūn）谋杀綝[lín] [chēn]。綝[lín] [chēn]杀惇（dūn），虑服药死。
、唐魏大将军诸葛(gé gě)诞[dàn]举寿春叛，保城请降。吴遣文钦[qīn]、唐咨、全端、全怿[yì]等帅三万人救之。魏镇南将军王基围诞[dàn]，钦[qīn]等突围入城。魏悉中外军二十馀万增诞[dàn]之围。朱异帅三万人屯安丰城，为文钦[qīn]势。魏兖[yǎn]州刺史州泰拒异於(yū)阳渊，异败退，为泰所追，死伤二千人。綝[lín] [chēn]于(yū)是大发卒出屯镬(huò)里，复遣异率将军丁奉、黎斐[fēi] [fěi]等五万人攻魏，留辎重於(yū)都陆。异屯黎浆，遣将军任度、张震等募勇敢六千人，於(yū)屯西六里为浮桥夜渡，筑偃月垒。为魏监军石苞[bāo]及州泰所破，军却退就高。异复作车箱围趣五木城。苞[bāo]、泰攻异，异败归，而魏太山太守胡烈以奇兵五千诡道袭都陆，尽焚异资粮。綝[lín] [chēn]授兵三万人使异死战，异不从，綝[lín] [chēn]斩之於(yū)镬(huò)里，而遣弟恩救，会诞[dàn]败引还。綝[lín] [chēn]既不能拔出诞[dàn]，而丧败士众，自戮[lù]名将，莫不怨之。
南，綝[lín] [chēn]以孙亮始亲政事，多所难问，甚惧。还建业，称疾不朝，筑室于朱雀桥南，使弟威远将军据入苍龙宿卫，弟武卫将军恩、偏将军幹、长水校尉闿[kǎi]分屯诸营，欲以专朝自固。亮内嫌綝[lín] [chēn]，乃推鲁育见杀本末，责怒虎林督[dū]朱熊、熊弟外部督[dū]朱损不匡正孙峻，乃令丁奉杀熊於(yū)虎林，杀损於(yū)建业。綝[lín] [chēn]入谏不从，亮遂与公主鲁班、太常全尚、将军刘承议诛綝[lín] [chēn]。亮妃，綝[lín] [chēn]从姊女也，以其谋告綝[lín] [chēn]。綝[lín] [chēn]率众夜袭全尚，遣弟恩杀刘承於(yū)苍龙门外，遂围宫。江表传曰：亮召全尚息黄门侍郎纪密谋，曰：“孙綝[lín] [chēn]专势，轻小於(yū)孤。孤见敕[chì]之，使速上岸，为唐咨等作援(yuán)，而留湖中，不上岸一步。又委罪朱异，擅杀功臣，不先表闻。筑第桥南，不复朝见。此为自在，无复所畏，不可久忍。今规取之，卿[qīng]父作中军都督[dū]，使密严整士马，孤当自出临桥，帅宿卫虎骑、左右无难一时围之。作版诏敕[chì]綝[lín] [chēn]所领皆解散，不得举手，正尔自得之。卿[qīng]去，但当使密耳。卿[qīng]宣诏语卿[qīng]父，勿令卿[qīng]母知之，女人既不晓大事，且綝[lín] [chēn]同堂姊，邂逅泄漏，误孤非小也。”纪承诏，以告尚，尚无远虑，以语纪母。母使人密语綝[lín] [chēn]。綝[lín] [chēn]夜发严兵废亮，比明，兵已围宫。亮大怒，上马，带鞬执弓欲出，曰：“孤大皇帝之適[shì]子，在位已五年，谁敢不从者？”侍中近臣及乳母共牵攀止之，乃不得出，叹咤二日不食，骂其妻曰：“尔父愦愦，败我大事！”又呼纪，纪曰：“臣父奉诏不谨，负上，无面目复见。”因自杀。孙盛曰：亮传称亮少聪慧，势当先与纪谋，不先令妻知也。江表传说漏泄有由，於(yū)事为详矣。使光禄勋（xūn）孟宗告庙废亮，召群司议曰：“少帝荒病昏乱，不可以处大位，承宗庙，以告先帝废之。诸君若有不同者，下异议。”皆震怖，曰：“唯将军令。”綝[lín] [chēn]遣中书郎李崇[chóng]夺亮玺绶，以亮罪状班告远近。尚书桓(huán)彝(yí)不肯署名，綝[lín] [chēn]怒杀之。汉晋春秋曰：彝(yí)，魏尚书令阶之弟。吴录曰：晋武帝问薛莹吴之名臣，莹对称彝(yí)有忠贞之节。
施正典军施正劝綝[lín] [chēn]徵[zhǐ] [zhēng]立琅邪王休，綝[lín] [chēn]从之，遣宗正楷奉书於(yū)休曰：“綝[lín] [chēn]以薄才，见授大任，不能辅导陛下。顷月以来，多所造立，亲近刘承，悦於(yū)美色，发吏民妇女，料其好者，留於(yū)宫内，取兵子弟十八已下三千馀人，习之苑中，连日续夜，大小呼嗟(jiē)，败坏藏中矛戟[jǐ]五千馀枚，以作戏具。朱据先帝旧臣，子男熊、损皆承父之基，以忠义自立，昔杀小主，自是大主所创，帝不复精其本末，便杀熊、损，谏不见用，诸下莫不侧息。帝於(yū)宫中作小船三百馀艘，成以金银，师工昼夜不息。太常全尚，累世受恩，不能督[dū]诸宗亲，而全端等委城就魏。尚位过重，曾无一言以谏陛下，而与敌往来，使传国消息，惧必倾危社稷。推案旧典，运集大王，辄以今月二十七日擒尚斩承。以帝为会稽(jī)王，遣楷奉迎。百寮[liáo]喁喁，立住道侧。”
之国綝[lín] [chēn]遣将军孙耽送亮之国，徙尚於(yū)零陵，迁公主於(yū)豫章。綝[lín] [chēn]意弥溢，侮慢民神，遂烧大桥头伍子胥庙，又坏浮屠祠[cí]，斩道人。休既即位，称草莽（mǎng）臣，诣阙[què] [jué] [quē]上书曰：“臣伏自省，才非幹国，因缘肺腑，位极人臣，伤锦败驾，罪负彰露，寻愆[qiān]惟阙[què] [jué] [quē]，夙（sù）夜忧惧。臣闻天命棐谌(chén shèn)，必就有德，是以幽厉失度，周宣中兴，陛下圣德，纂[zuǎn]承大统，宜得良辅，以协雍熙，虽尧之盛，犹求稷契之佐(zuǒ)，以协明圣之德。古人有言：‘陈力就列，不能者止。’臣虽自展竭[jié]，无益庶(shù zhù)政，谨上印绶节钺(yuè)，退还田里，以避贤路。”休引见慰喻。又下诏曰：“朕以不德，守潘于外，值兹际会，群公卿[qīng]士，暨于朕躬，以奉宗庙。朕用怃然，若涉渊冰。大将军忠计内发，扶危定倾，安康社稷，功勋（xūn）赫然。昔汉孝宣践阼，霍光尊显，褒[bǎo] [bāo]德赏功，古今之通义也。其以大将军为丞相、荆(jīng)州牧，食五县。”恩为御史大夫、卫将军，据右将军，皆县侯。幹杂号将军、亭侯，闿[kǎi]亦封亭侯。綝[lín] [chēn]一门五侯，皆典禁兵，权倾人主，自吴国朝臣未尝有也。
诣左綝[lín] [chēn]奉牛酒诣休，休不受，赍(jī)诣左将军张布；酒酣[hān]，出怨言曰：“初废少主时，多劝吾自为之者。吾以陛下贤明，故迎之。帝非我不立，今上礼见拒，是与凡臣无异，当复改图耳。”布以言闻休，休衔[xián]之，恐其有变，数加赏赐，又复加恩侍中，与綝[lín] [chēn]分省文书。或有告綝[lín] [chēn]怀怨侮上欲图反者，休执以付綝[lín] [chēn]，綝[lín] [chēn]杀之，由是愈惧，因孟宗求出屯武昌，休许焉，尽敕[chì]所督[dū]中营精兵万馀人，皆令装载，所取武库兵器，咸令给与。吴历曰：綝[lín] [chēn]求中书两郎，典知荆(jīng)州诸军事，主者奏中书不应外出，休特听之，其所请求，一皆给与。将军魏邈（miǎo）说休曰“綝[lín] [chēn]居外必有变”，武卫士施朔又告“綝[lín] [chēn]欲反有徵[zhǐ] [zhēng]”。休密问张布，布与丁奉谋於(yū)会杀綝[lín] [chēn]。
会有永安元年十二月丁卯(mǎo)，建业中谣言明会有变，綝[lín] [chēn]闻之，不悦。夜大风发木扬沙，綝[lín] [chēn]益恐。戊辰腊会，綝[lín] [chēn]称疾。休强起之，使者十馀辈，綝[lín] [chēn]不得已，将入，众止焉。綝[lín] [chēn]曰：“国家屡有命，不可辞。可豫整兵，令府内起火，因是可得速还。”遂入，寻而火起，綝[lín] [chēn]求出，休曰：“外兵自多，不足烦丞相也。”綝[lín] [chēn]起离席，奉、布目左右缚之。綝[lín] [chēn]叩首曰：“原徙交州。”休曰：“卿[qīng]何以不徙滕胤(yìn)、吕据？”綝[lín] [chēn]复曰：“原没为官奴。”休曰：“何不以胤(yìn)、据为奴乎！”遂斩之。以綝[lín] [chēn]首令其众曰：“诸与綝[lín] [chēn]同谋皆赦[shè]。”放仗者五千人。闿[kǎi]乘船欲北降，追杀之。夷三族。发孙峻棺，取其印绶，斫(zhuó)其木而埋之，以杀鲁育等故也。
爻[yáo]綝[lín] [chēn]死时年二十八。休耻与峻、綝[lín] [chēn]同族。特除其属籍，称之曰故峻、故綝[lín] [chēn]云。休又下诏曰：“诸葛(gé gě)恪[kè]、滕胤(yìn)、吕据盖以无罪为峻、綝[lín] [chēn]兄弟所见残害，可为痛心，促皆改葬，各为祭奠[diàn]。其罹(lí）恪[kè]等事见远徙者，一切召还。”
濮（pú）阳兴字子元，陈留人也。父逸，汉末避乱江东，官至长沙太守。逸事见陆瑁[mào]传。兴少有士名，孙权时除上虞[yú]令，稍迁至尚书左曹，以五官中郎将使蜀，还为会稽(jī)太守。时琅邪王休居会稽(jī)，兴深与相结。及休即位，徵[zhǐ] [zhēng]兴为太常卫将军、平军国事，封外黄侯。
百官永安三年，都尉严密建丹杨湖田，作浦[pǔ]里塘。诏百官会议，咸以为用功多而田不保成，唯兴以为可成。遂会诸兵民就作，功佣之费不可胜数，士卒死亡，或自贼杀，百姓大怨之。
谑兴迁为丞相。与休宠臣左将军张布共相表裹，邦内失望。
劝兴七年七月，休薨[hōng]。左典军万彧（yù）素与乌程侯孙皓[hào]善，乃劝兴、布，于(yū)是兴、布废休適[shì]子而迎立皓[hào]，皓[hào]既践阼，加兴侍郎，领青州牧。俄彧（yù）谮(zèn)兴、布追悔前事。十一（年）朔入朝，皓[hào]因收兴、布，徙广州，道追杀之，夷三族。
鲈[lú]评曰：诸葛(gé gě)恪[kè]才气幹略[lüè]，邦人所称，然骄且吝，周公无观，况在於(yū)恪[kè]？矜[jīn] [qín] [guān]己陵人，能无败乎！若躬行所与陆逊及弟融之书，则悔吝不至，何尤祸之有哉？滕胤(yìn)厉脩士操，遵蹈(dǎo)规矩，而孙峻之时犹保其贵，必危之理也。峻、綝[lín] [chēn]凶竖盈溢，固无足论者。濮（pú）阳兴身居宰辅，虑不经国，协张布之邪，纳万彧（yù）之说，诛夷其宜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