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书二十
催 ◎王楼贺韦华传第二十
王蕃[fán] [bō] [fān]字永元，庐江人也。博览多闻，兼通术艺。始为尚书郎，去官。孙休即位，与贺邵[shào]、薛莹、虞[yú]汜[sì]俱为散骑中常侍，皆加驸马都尉。时论清之。遣使至蜀，蜀人称焉，还为夏口监军。
轻。孙皓[hào]初，复入为常侍，与万彧（yù）同官。彧（yù）与皓[hào]有旧，俗士挟[xié] [jiā]侵(qīn)，谓蕃[fán] [bō] [fān]自轻。又中书丞陈声，皓[hào]之嬖(bì)臣，数谮(zèn)毁蕃[fán] [bō] [fān]。蕃[fán] [bō] [fān]体气高亮，不能承颜顺指，时或迕意，积以见责。
二年甘露二年，丁忠使晋还，皓[hào]大会群臣，蕃[fán] [bō] [fān]沈醉顿伏，皓[hào]疑而不悦，轝蕃[fán] [bō] [fān]出外。顷之请还，酒亦不解。蕃[fán] [bō] [fān]性有威严，行止自若，皓[hào]大怒，呵左右於(yū)殿下斩之。卫将军滕牧、征西将军留平请，不能得。江表传曰：皓[hào]用巫史之言，谓建业宫不利，乃西巡武昌，仍有迁都之意，恐群臣不从，乃大请会，赐将吏。问蕃[fán] [bō] [fān]“射不主皮，为力不同科，其义云何”？蕃[fán] [bō] [fān]思惟未答，即於(yū)殿上斩蕃[fán] [bō] [fān]。出登来山，使亲近将（跳）蕃[fán] [bō] [fān]首，作虎跳狼争咋齧(niè 同啮)之，头皆碎(suì)坏，欲以示威，使众不敢犯也。此与本传不同。吴录曰：皓[hào]每於(yū)会，因酒酣[hān]，辄令侍臣嘲谑公卿[qīng]，以为笑乐。万彧（yù）既为左丞相，蕃[fán] [bō] [fān]嘲彧（yù）曰：“鱼潜於(yū)渊，出水煦沫。何则？物有本性，不可横处非分也。彧（yù）出自谿谷，羊质虎皮，虚受光赫之宠，跨越三九之位，犬马犹能识养，将何以报厚施乎！”彧（yù）曰：“唐虞[yú]之朝无谬举之才，造父之门无驽[nú]蹇[jiǎn]之质，蕃[fán] [bō] [fān]上诬[wū]明选，下讪桢幹，何伤於(yū)日月，適[shì]多见其不知量耳。”臣松之按本传云丁忠使晋还，皓[hào]为大会，於(yū)会中杀蕃[fán] [bō] [fān]，检忠从北还在此年之春，彧（yù）时尚未为丞相，至秋乃为相耳。吴录所言为乖互不同。
鲜柙丞相陆凯上疏曰：“常侍王蕃[fán] [bō] [fān]黄中通理，知天知物，处朝忠蹇[jiǎn]，斯社稷之重镇，大吴之龙逢(féng)也。昔事景皇，纳言左右，景皇钦[qīn]嘉，叹为异伦。而陛下忿其苦辞，恶其直对，枭之殿堂，尸骸暴弃，郡内伤心，有识悲悼。”其痛蕃[fán] [bō] [fān]如此。蕃[fán] [bō] [fān]死时年三十九，皓[hào]徙蕃[fán] [bō] [fān]家属广州。二弟著[zhù]、延皆作佳器，郭马起事，不为马用，见害。
ま楼玄字承先，沛郡蕲人也。孙休时为监农御史。孙皓[hào]即位，与王蕃[fán] [bō] [fān]、郭逴、万彧（yù）俱为散骑中常侍，出为会稽(jī)太守，入为大司农。旧禁中主者自用亲近人作之，彧（yù）陈亲密近识，宜用好人，皓[hào]因敕[chì]有司，求忠清之士，以应其选，遂用玄为宫下镇禁中候，主殿中事。玄从九卿[qīng]持刀侍卫，正身率众，奉法而行，应对切直，数迕皓[hào]意，渐见责怒。后人诬[wū]白玄与贺邵[shào]相逢(féng)，驻共耳语大笑，谤讪政事，遂被诏诘(jié jí)责，送付广州。
东观令华覈上疏曰：“臣窃以治国之体，其犹治家。主田野者，皆宜良信。又宜得一人总其条目，为作维纲，众事乃理。论语曰：‘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！恭己正南面而已。’言所任得其人，故优游而自逸也。今海内未定，天下多事，事无大小，皆当关闻，动经御坐，劳损圣虑。陛下既垂意博古，综极艺文，加勤心好道，随节致气，宜得间静以展神思，呼翕(xī)清淳[chún] [zhūn]，与天同极。臣夙（sù）夜思惟，诸吏之中，任幹之事，足委仗者，无胜於(yū)楼玄。玄清忠奉公，冠冕[miǎn]当世，众服其操，无与争先。夫清者则心平而意直，忠者惟正道而履[lǚ]之，如玄之性，终始可保，乞陛下赦[shè]玄前愆[qiān]，使得自新，擢(zhuó zhuō)之宰司，责其后效，使为官择人，随才授任，则舜之恭己，近亦可得。”皓[hào]疾玄名声，复徙玄及子据，付交阯将张奕，使以战自效，阴别敕[chì]奕令杀之。据到交趾，病死。玄一身随奕讨贼，持刀步涉，见奕辄拜，奕未忍杀。会奕暴卒，玄殡[bìn]敛奕，於(yū)器中见敕[chì]书，还便自杀。江表传曰：皓[hào]遣将张奕追赐玄鸩[zhèn]，奕以玄贤者，不忍即宣诏致药，玄阴知之，谓奕曰：“当早告玄，玄何惜邪？”即服药死。臣松之以玄之清高，必不以安危易操，无缘骤(zhòu)拜张奕，以亏其节。且祸机既发，岂百拜所免？江表传所言，於(yū)理为长。
曰：贺邵[shào]字兴伯，会稽(jī)山阴人也。吴书曰：邵[shào]，贺齐之孙，景之子。孙休即位，从中郎为散骑中常侍，出为吴郡太守。孙皓[hào]时，入为左典军，迁中书令，领太子太傅。
河催皓[hào]凶暴骄矜[jīn] [qín] [guān]，政事日弊。邵[shào]上疏谏曰：
构 古之圣王，所以潜处重闱之内而知万里之情，垂拱衽(rèn)席之上，明照八极之际者，任贤之功也。陛下以至德淑姿，统承皇业，宜率身履[lǚ]道，恭奉神器，旌(jīng)贤表善，以康庶(shù zhù)政。自顷年以来，朝列纷错，真伪相贸，上下空任，文武旷位，外无山岳之镇，内无拾遗（yí wèi）之臣；佞(nìng)谀[yú]之徒拊翼天飞，干弄朝威，盗窃荣利，而忠良排坠，信臣被害。是以正士摧方，而庸臣苟媚，先意承旨，各希时趣，人执反理之评，士吐诡道之论，遂使清流变浊，忠臣结舌。陛下处九天之上，隐百重之室，言出风靡，令行景从，亲洽宠媚之臣，日闻顺意之辞，将谓此辈实贤，而天下已平也。臣心所不安，敢不以闻。
障臣闻兴国之君乐闻其过，荒乱之主乐闻其誉；闻其过者过日消而福臻（zhēn），闻其誉者誉日损而祸至。是以古之人君，揖(yī)让以进贤，虚己以求过，譬天位於(yū)乘饹，以虎尾为警戒。至於(yū)陛下，严刑法以禁直辞，黜(chù)善士以逆谏臣，眩燿毁誉之实，沈沦近习之言。昔高宗思佐(zuǒ)，梦寐[mèi]得贤，而陛下求之如忘，忽之如遗（yí wèi）。故常侍王蕃[fán] [bō] [fān]忠恪[kè]在公，才任辅弼[bì]，以醉酒之间加之大戮[lù]。近鸿胪葛(gé gě)奚，先帝旧臣，偶(ǒu)有逆迕，昏醉之言耳，三爵之后，礼所不讳(huì)，陛下猥[wěi]发雷霆，谓之轻慢，饮之醇酒，中毒陨[yǔn]命。自是之后，海内悼心，朝臣失图，仕者以退为幸，居者以出为福，诚非所以保光洪绪，熙隆道化也。
陛下 又何定本趋走小人，仆[pū] [pú]隶之下，身无锱铢之行，能无鹰犬之用，而陛下爱其佞(nìng)媚，假其威柄，使定恃宠放恣，自擅威福，口正国议，手弄天机，上亏日月之明，下塞君子之路。夫小人求入，必进奸利，定间妄(wàng)兴事役[yì]，发江边戍兵以驱麋鹿，结罝山陵，芟[shān]夷林莽（mǎng），殚[dān]其九野之兽，聚於(yū)重围之内，上无益时之分，下有损耗(hào)之费。而兵士罢於(yū)运送，人力竭[jié]於(yū)驱逐，老弱饥冻，大小怨叹。臣窃观天变，自比年以来阴阳错谬，四时逆节，日食地震，中夏陨[yǔn]霜，参之典籍，皆阴气陵阳，小人弄势之所致也。臣尝览书傅，验诸行事，灾祥之应，所为寒栗。昔高宗脩己以消鼎雉之异，宋景崇[chóng]德以退荧惑之变，原陛下上惧皇天谴告之诮，下追二君攘[rǎng]灾之道，远览前代任贤之功，近寤[wù]今日谬授之失，清澄(chéng dèng)朝位，旌(jīng)叙俊乂[yì]，放退佞(nìng)邪，抑(yì)夺奸势，如是之辈，一勿复用，广延淹滞，容受直辞，祗[zhī]承乾[qián] [gān]指，敬奉先业，则大化光敷(fū)，天人望塞也。
传曰 传曰：“国之兴也，视民如赤子；其亡也，以民为草芥。”陛下昔韬(tāo)神光，潜德东夏，以圣哲茂姿，龙飞应天，四海延颈，八方拭目，以成康之化必隆於(yū)旦夕也。自登位以来，法禁转苛，赋调益繁；中宫内竖，分布州郡，横兴事役[yì]，竞造奸利；百姓罹(lí）杼轴[zhóu] [zhòu]之困，黎民罢无已之求，老幼饥寒，家户菜色，而所在长吏，迫畏罪负，严法峻刑，苦民求办。是以人力不堪，家户离散，呼嗟(jiē)之声，感伤和气。又江边戍兵，远当以拓土广境，近当以守界备难，宜特优育，以待有事，而徵[zhǐ] [zhēng]发赋调，烟至云集，衣不全裋褐(hè)，食不赡(shàn)朝夕，出当锋镝[dí]之难，入抱无聊（liáo）之慼。是以父子相弃，叛者成行。原陛下宽赋除烦，振恤穷乏，省诸不急，荡禁约法，则海内乐业，大化普洽。夫民者国之本，食者民之命也，今国无一年之储，家无经月之畜，而后宫之中坐食者万有馀人。内有离旷之怨，外有损耗(hào)之费，使库廪(lǐn)空於(yū)无用，士民饥於(yū)糟糠。
，伺（sì cì） 又北敌注目，伺（sì cì）国盛衰(shuāi cuī)，陛下不恃己之威德，而怙敌之不来，忽四海之困穷，而轻虏(lǔ)之不为难，诚非长策庙胜之要也。昔大皇帝勤身苦体，创基南夏，割据江山，拓土万里，虽承天赞，实由人力也。馀庆遗（yí wèi）祚[zuò]，至於(yū)陛下，陛下宜勉崇[chóng]德器，以光前烈，爱民养士，保全先轨，何可忽显祖之功勤，轻难得之大业，忘天下之不振，替兴(xīng)衰(shuāi cuī)之巨变哉？臣闻否泰无常，吉凶由人，长江之限不可久恃，苟我不守，一苇可航也。昔秦建皇帝之号，据殽函之阻，德化不脩，法政苛酷，毒流生民，忠臣杜口，是以一夫大呼，社稷倾覆。近刘氏据三关之险，守重山之固，可谓金城石室，万世之业，任授失贤，一朝丧没，君臣系颈，共为羁（jī）仆[pū] [pú]。此当世之明鉴，目前之炯戒也。原陛下远考前事，近鉴世变，丰基强本，割情从道，则成康之治兴，而圣祖之祚[zuò]隆矣。
亲近书奏，皓[hào]深恨之。邵[shào]奉公贞正，亲近所惮[dàn] [dá]。乃共谮(zèn)邵[shào]与楼玄谤毁国事，俱被诘(jié jí)责，玄见送南州，邵[shào]原复职。后邵[shào]中恶风，口不能言，去职数月，皓[hào]疑其讬疾，收付酒藏，掠考千所，邵[shào]卒无一语，竟见杀害，家属徙临海。并下诏诛玄子孙，是岁天册元年也，邵[shào]年四十九。邵[shào]子循，字彦先。虞[yú]预晋书曰：循丁家祸，流放海滨[bīn]，吴平，还乡里。节操高厉，童〈齿〉不群，言行举动，必以礼让。好学博闻，尤善三礼。举秀子，除阳羡、武康令。顾荣、陆机、陆云表荐循曰：“伏见吴兴武康令贺循德量邃茂，才鉴清远，服膺道素，风操凝[níng]峻，历践三城，刑政肃穆[mù]，守职下县，编名凡萃，出自新邦，朝无知己，恪[kè]居遐[xiá]外，志不自营，年时倏[shū]忽，而邈（miǎo）无阶绪，实州党愚智所为怅然。臣等并以凡才，累授饰进，被服恩泽，忝[tiǎn]豫朝末，知良士后时，而守局无言，惧有蔽贤之咎，是以不胜愚管，谨冒死表闻。”久之，召为太子舍人。石冰破扬州，循亦合众，事平，杜门不出。陈敏作乱，以循为丹杨内史，循称疾固辞，敏不敢逼。于时江东豪右无不受敏爵位，惟循与同郡朱诞[dàn]不挂贼网。后除吴国内史，不就。元皇帝为镇东将军，请循为军司马，帝为晋王，以循为中书令，固让不受，转太常，领太子太傅。时朝廷初建，动有疑议，宗庙制度皆循所定，朝野咨询，为一时儒宗。年六十，太兴二年卒。追赠司空，谥[shì]曰穆[mù]。循诸所著[zhù]论，并传於(yū)世。子隰，临海太守。
本名韦曜[yào]字弘嗣，吴郡云阳人也。曜[yào]本名昭（zhāo），史为晋讳(huì)，改之。少好学，能属文，从丞相掾(yuàn)，除西安令，还为尚书郎，迁太子中庶(shù zhù)子。
鸵晕时蔡颖亦在东宫，性好博弈(yì)，太子和以为无益，命曜[yào]论之。其辞曰：
疲 盖闻君子耻当年而功不立，疾没世而名不称，故曰学如不及，犹恐失之。是以古之志士，悼年齿之流迈而惧名称之不立也，故勉精厉操，晨兴夜寐[mèi]，不遑宁息，经之以岁月，累之以日力，若甯越之勤，董生之笃（dǔ），渐渍德义之渊，栖迟道艺之域。且以西伯之圣，姬公之才，犹有日昃[zè]待旦之劳，故能隆兴周道，垂名亿载，况在臣庶(shù zhù)，而可以已乎？历观古今立功名之士，皆有累积殊异之迹，劳身苦体，契阔勤思，平居不堕其业，穷困不易其素，是以卜[bǔ] [bo]式立志於(yū)耕牧，而黄霸受道於(yū)囹圄，终有荣显之福，以成不朽之名。故山甫[fǔ]勤於(yū)夙（sù）夜，而吴汉不离公门，岂有游惰哉？
常 今世之人多不务经术，好玩博弈(yì)，废事弃业，忘寝与食，穷日尽明，继以脂烛。当其临局交争，雌雄未决，专精锐意，心劳体倦，人事旷而不脩，宾旅阙[què] [jué] [quē]而不接，虽有太牢之馔(zhuàn)，韶[sháo]夏之乐，不暇[xiá]存也。至或赌及衣物，徙釭[gāng]易行，廉耻之意弛，而忿戾(lì)之色发，然其所志不出一枰[píng]之上，所务不过方罫之间，胜敌无封爵之赏，获地无兼土之实，技非六艺，用非经国；立身者不阶其术，徵[zhǐ] [zhēng]选者不由其道。求之於(yū)战陈，则非孙、吴之伦也；考之於(yū)道艺，则非孔氏之门也；以变诈为务，则非忠信之事也；以劫杀为名，则非仁者之意也；而空妨日废业，终无补益。是何异设木而击之，置石而投之哉！且君子之居室也勤身以致养，其在朝也竭[jié]命以纳忠，临事且犹旰食，而何博弈(yì)之足耽？夫然，故孝友之行立，贞纯之名彰也。
蚴苄方今大吴受命，海内未平，圣朝乾[qián] [gān]乾[qián] [gān]，务在得人，勇略[lüè]之士则受熊虎之任，儒雅之徒则处龙凤之署，百行兼苞[bāo]，文武并骛，博选良才，旌(jīng)简髦[máo]俊，设程试之科，垂金爵之赏，诚千载之嘉会，百世之良遇也。当世之士，宜勉思至道，爱功惜力，以佐(zuǒ)明时，使名书史籍，勋（xūn）在盟府，乃君子之上务，当今之先急也。
鹗夫一木之枰[píng]孰[shú]与方国之封？枯釭[gāng]三百孰[shú]与万人之将？衮[gǔn]龙之服，金石之乐，足以兼釭[gāng]局而贸博弈(yì)矣。假令世士移博弈(yì)之力而用之於(yū)诗书，是有颜、闵之志也；用之於(yū)智计，是有良、平之思也；用之於(yū)资货，是有猗顿之富也；用之於(yū)射御，是有将帅之备也。如此则功名立而鄙(bǐ)贱远矣。
椋和废后，为黄门侍郎。孙亮即位，诸葛(gé gě)恪[kè]辅政，表曜[yào]为太史令，撰[zhuàn]吴书，华覈、薛莹等皆与参同。孙休践阼，为中书郎、博士祭酒。命曜[yào]依刘向故事，校定众书。又欲延曜[yào]侍讲，而左将军张布近习宠幸，事行多玷(diàn)，惮[dàn] [dá]曜[yào]侍讲儒士，又性精确，惧以古今警戒休意，固争不可。休深恨布，语在休传。然曜[yào]竟止不入。
承指孙皓[hào]即位，封高陵亭侯，迁中书仆[pū] [pú]射，职省，为侍中，常领左国史。时所在承指数言瑞应。皓[hào]以问曜[yào]，曜[yào]答曰：“此人家筐箧中物耳。”又皓[hào]欲为父和作纪，曜[yào]执以和不登帝位，宜名为传。如是者非一，渐见责怒。曜[yào]益忧惧，自陈衰(shuāi)老，求去侍、史二官，乞欲成所造书，以从业别有别付，皓[hào]终不听。时有疾病，医药监护，持之愈急。
亏涎[xián]皓[hào]每飨宴，无不竟日，坐席无能否率以七升为限，虽不悉入口，皆浇灌取尽。曜[yào]素饮酒不过二升，初见礼异时，常为裁减，或密赐茶荈以当酒，至於(yū)宠衰(shuāi cuī)，更见偪强，辄以为罪。又於(yū)酒后使侍臣难折公卿[qīng]，以嘲弄侵(qīn)克，发摘私短以为欢。时有愆[qiān]过，或误犯皓[hào]讳(huì)，辄见收缚，至於(yū)诛戮[lù]。曜[yào]以为外相毁伤，内长尤恨，使不济济，非佳事也，故但示难问经义言论而已。皓[hào]以为不承用诏命，意不忠尽，遂积前后嫌忿，收曜[yào]付狱，是岁凤皇二年也。
上辞 曜[yào]因狱吏上辞曰：“囚荷恩见哀，无与为比，曾无芒[B126]有以上报，孤辱恩宠，自陷极罪。念当灰灭，长弃黄泉，愚情慺慺，窃有所怀，贪令上闻。囚昔见世间有古历注，其所纪载既多虚无，在书籍者亦复错谬。囚寻按传记，考合异同，采摭耳目所及，以作洞纪，起自庖[páo]牺，至于秦、汉，凡为三卷，当起黄武以来，别作一卷，事尚未成。又见刘熙所作释名，信多佳者，然物类众多，难得详究，故时有得失，而爵位之事，又有非是。愚以官爵，今之所急，不宜乖误。囚自忘至微，又作官职训及辩释名各一卷，欲表上之。新写始毕，会以无状，幽囚待命，泯[mǐn]没之日，恨不上闻，谨以先死列状，乞上言秘府，於(yū)外料取，呈内以闻。追惧浅蔽，不合天听，抱怖雀息，乞垂哀省。”
福曜[yào]冀以此求免，而皓[hào]更怪其书之垢(gòu)，故又以诘(jié jí)曜[yào]。曜[yào]对曰：“囚撰[zhuàn]此书，实欲表上，惧有误谬，数数省读，不觉点污。被问寒战，形气呐吃。谨追辞叩头五百下，两手自搏。”而华覈连上疏救曜[yào]曰：“曜[yào]运值千载，特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哀识，以其儒学，得与史官，貂蝉内侍，承合天问，圣朝仁笃（dǔ），慎终追远，迎神之际，垂涕(tì)敕[chì]曜[yào]。曜[yào]愚惑不达，不能敷(fū)宣陛下大舜之美，而拘系史官，使圣趣不叙，至行不彰，实曜[yào]愚蔽当死之罪。然臣慺慺，见曜[yào]自少勤学，虽老不倦，探综坟典，温故知新，及意所经识古今行事，外吏之中少过曜[yào]者。昔李陵为汉将，军败不还而降匈奴，司马迁不加疾恶，为陵游说，汉武帝以迁有良史之才，欲使毕成所撰[zhuàn]，忍不加诛，书卒成立，垂之无穷。今曜[yào]在吴，亦汉之史迁也。伏见前后符瑞彰著[zhù]，神指天应，继出累见，一统之期，庶(shù zhù)不复久。事平之后，当观时设制，三王不相因礼，五帝不相沿乐，质文殊涂，损益异体，宜得曜[yào]辈依准古义，有所改立。汉氏承秦，则有叔孙通定一代之仪，曜[yào]之才学亦汉通之次也。又吴书虽已有头角，叙赞未述。昔班固作汉书，文辞典雅，后刘珍、刘毅等作汉记，远不及固，叙传尤劣。今吴书当垂千载，编次诸史，后之才士论次善恶，非得良才如曜[yào]者，实不可使阙[què] [jué] [quē]不朽之书。如臣顽蔽，诚非其人。曜[yào]年已七十，馀数无几，乞赦[shè]其一等之罪，为终身徒，使成书业，永足传示，垂之百世。谨通进表，叩头百下。”皓[hào]不许，遂诛曜[yào]，徙其家零陵。子隆，亦有文学也。
嫌菸华覈字永先，吴郡武进人也。始为上虞[yú]尉、典农都尉，以文学入为秘府郎，迁中书丞。
糁谝蜀为魏所并，覈诣宫门发表曰：“间闻贼众蚁聚向西境，西境艰险，谓当无虞[yú]。定闻陆抗表至，成都不守，臣主播越，社稷倾覆。昔卫为翟[dí] [zhái]所灭而桓(huán)公存之，今道里长远，不可救振，失委附之土，弃贡献之国，臣以草芥，窃怀不宁。陛下圣仁，恩泽远抚，卒闻如此，必垂哀悼。臣不胜忡怅之情，谨拜表以闻。”
鹿孙皓[hào]即位，封徐陵亭侯。宝鼎二年，皓[hào]更营新宫，制度弘广，饰以珠玉，所费甚多。是时盛夏兴工，农守并废，覈上疏谏曰：
政， 臣闻汉文之世，九州晏[yàn]然，秦民喜去惨毒之苛政，归刘氏之宽仁，省役[yì]约法，与之更始，分王子弟以籓汉室，当此之时，皆以为泰山之安，无穷之基也。至於(yū)贾[jiǎ] [gǔ] [jià]谊，独以为可痛哭及流涕(tì)者三，可为长叹息者六，乃曰当今之势何异抱火於(yū)积薪之下而寝其上，火未及然而谓之安。其后变乱，皆如其言。臣虽下愚，不识大伦，窃以曩(nǎng)时之事，揆今之势。
谊曰复数年间，诸王方刚，汉之傅相称疾罢归，欲以此为治，虽尧舜不能安。今大敌据九州之地，有大半之众，习攻战之馀术，乘戎马之旧势，欲与中国争相吞之计，其犹楚汉势不两立，非徒汉之诸王淮南、济北而已。谊之所欲痛哭，比今为缓，抱火卧薪之喻，於(yū)今而急。大皇帝览前代之如彼，察今势之如此，故广开农桑之业，积不訾之储，恤民重役[yì]，务养战士，是以大小感恩，各思竭[jié]命。斯运未至，早弃万国。自是之后，强臣专政，上诡天时，下违众议，亡安存之本，邀一时之利，数兴军旅，倾竭[jié]府藏，兵劳民困，无时获安。今之存者乃创夷之遗（yí wèi）众，哀苦之馀民耳。遂使军资空匮[kuì] [guì]，仓廪(lǐn)不实，布帛之赐，寒暑不周，重以失业，家户不赡(shàn)。而北积谷养民，专心向东，无复他警。蜀为西籓，土地险固，加承先主统御之术，谓其守御足以长久，不图一朝，奄至倾覆。脣亡齿寒，古人所惧。交州诸郡，国之南土，交阯、九真二郡已没，日南孤危，存亡难保，合浦[pǔ]以北，民皆摇动，因连避役[yì]，多有离叛，而备戍减少，威镇转轻，常恐呼吸复有变故。昔海虏(lǔ)窥(kuī)窬东县，多得离民，地习海行，狃於(yū)往年，钞盗无日，今胸背有嫌，首尾多难，乃国朝之厄会也。诚宜住建立之役[yì]，先备豫之计，勉垦殖之业，为饥乏之救。唯恐农时将过，东作向晚，有事之日，整严未办。若舍此急，尽力功作，卒有风尘不虞[yú]之变，当委版筑之役[yì]，应烽燧(suì)之急，驱怨苦之众，赴白刃之难，此乃大敌所因为资也。如但固守，旷日持久，则军粮必乏，不待接刃，而战士已困矣。
太戊 昔太戊之时，桑谷生庭，惧而脩德，怪消殷兴。荧惑守心，宋以为灾，景公下从瞽史之言，而荧惑退舍，景公延年。夫脩德於(yū)身而感异类，言发於(yū)口而通神明，臣以愚蔽，误忝[tiǎn]近署，不能翼宣仁泽以感灵祇(zhǐ qí)，仰惭俯愧(kuì)，无所投处。退伏思惟，荧惑桑谷之异，天示二主，至如他馀锱介之妖，近是门庭小神所为，验之天地，无有他变，而徵[zhǐ] [zhēng]祥符瑞前后屡臻（zhēn），明珠既觌，白雀继见，万亿之祚[zuò]，实灵所挺，以九域为宅，天下为家，不与编户之民转徙同也。又今之宫室，先帝所营，卜[bǔ] [bo]土立基，非为不祥。又杨市土地与宫连接，若大功毕竟，舆（yú）驾迁住，门行之神，皆当转移，犹恐长久未必胜旧。屡迁不可，留则有嫌，此乃愚臣所以夙（sù）夜为忧灼也。臣省月令，季夏之月，不可以兴土功，不可以会诸侯，不可以起兵动众，举大事必有大殃。今虽诸侯不会，诸侯之军与会无异。六月戊己，土行正王，既不可犯，加又农月，时不可失。昔鲁隐公夏城中丘，春秋书之，垂为后戒。今筑宫为长世之洪基，而犯天地之大禁，袭春秋之所书，废敬授之上务，臣以愚管，窃所未安。
又恐所召离民，或有不至，讨之则废役[yì]兴事，不讨则日月滋（慢）。若悉并到，大众聚会，希无疾病。且人心安则念善，苦则怨叛。江南精兵，北土所难，欲以十卒当东一人。天下未定，深可忧惜之。如此宫成，死叛五千，则北军之众更增五万，若到万人，则倍益十万，病者有死亡之损，叛者传不善之语，此乃大敌所以欢喜也。今当角力中原，以定强弱，正於(yū)际会，彼益我损，加以劳困，此乃雄夫智士所以深忧。
臣闻先王治国无三年之储，曰国非其国，安宁之世戒备如此，况敌强大而忽农忘畜。今虽颇种殖，闻者大水沈没，其馀存者当须耘穫，而长吏怖期，上方诸郡，身涉山林，尽力伐材，废农弃务，士民妻孥(nú)羸小，垦殖又薄，若有水旱则永无所获。州郡见米，当待有事，冗（rǒng）食之众，仰官供济。若上下空乏，运漕不供，而北敌犯疆，使周、召更生，良、平复出，不能为陛下计明矣。臣闻君明者臣忠，主圣者臣直，是以慺慺，昧犯天威，乞垂哀省。
哿睿书奏，皓[hào]不纳。后迁东观令，领右国史，覈上疏辞让，皓[hào]答曰：“得表，以东观儒林之府，当讲校文艺，处定疑难，汉时皆名学硕儒乃任其职，乞更选英贤。闻之，以卿[qīng]研精坟典，博览多闻，可谓悦礼乐敦诗书者也。当飞翰(hàn)骋藻，光赞时事，以越杨、班、张、蔡之畴，怪乃谦光，厚自菲薄，宜勉脩所职，以迈先贤，勿复纷纷。”
征伐时仓廪(lǐn)无储，世俗滋侈，覈上疏曰：“今寇虏(lǔ)充斥，征伐未已，居无积年之储，出无应敌之畜，此乃有国者所宜深忧也。夫财谷所生，皆出於(yū)民，趋时务农，国之上急。而都下诸官，所掌别异，各自下调，不计民力，辄与近期。长吏畏罪。昼夜催民，委舍佃事，遑赴会日，定送到都，或蕴[yùn]积不用，而徒使百姓消力失时。到秋收月，督[dū]其限入，夺其播殖之时，而责其今年之税，如有逋悬，则籍没财物，故家户贫困，衣食不足。宜暂(zàn)息众役[yì]，专心农桑，古人称一夫不耕，或受其饥，一女不织，或受其寒，是以先王治国，惟农是务。军兴以来，已向百载，农人废南亩之务，女工停机杼之业。推此揆之，则蔬食而长饥，薄衣而履[lǚ]冰者，固不少矣。臣闻主之所求於(yū)民者二，民之所望於(yū)主者三。二谓求其为己劳也，求其为己死也。三谓饥者能食之，劳者能息之，有功者能赏之。民以致其二事而主失其三望者，则怨心生而功不建。今帑藏不实，民劳役[yì]猥[wěi]，主之二求已备，民之三望未报。且饥者不待美馔(zhuàn)而后饱，寒者不俟狐貉(háo,hé)而后温，为味者口之奇，文绣者身之饰也。今事多而役[yì]繁，民贫而俗奢，百工作无用之器，妇人为绮[qǐ]靡之饰，不勤麻枲，并绣文黼黻，转相仿效，耻独无有。兵民之家，犹复逐俗，内无儋石之储，而出有绫(líng)绮[qǐ]之服，至於(yū)富贾[jiǎ] [gǔ] [jià]商贩之家，重以金银，奢恣尤甚。天下未平，百姓不赡(shàn)，宜一生民之原，丰谷帛之业，而弃功於(yū)浮华之巧，妨日於(yū)侈靡之事，上无尊卑等级之差，下有耗(hào)财物力之损。今吏士之家，少无子女，多者三四，少者一二，通令户有一女，十万家则十万人，人织绩一岁一束，则十万束矣。使四疆之内同心戮[lù]力，数年之间，布帛必积。恣民五色，惟所服用，但禁绮[qǐ]绣无益之饰。且美貌者不待华采以崇[chóng]好，艳姿者不待文绮[qǐ]以致爱，五采之饰，足以丽矣。若极粉黛，穷盛服，未必无丑妇；废华采，去文绣，未必无美人也，若实如论，有之无益废之无损者，何爱而不暂(zàn)禁以充府藏之急乎？此救乏之上务，富国之本业也，使管、晏[yàn]复生，无以易此。汉之文、景，承平继统，天下已定，四方无虞[yú]，犹以彫文之伤农事，锦绣之害女红，开富国之利，杜饥寒之本。况今六合分乖，豺狼充路，兵不离疆，甲不解带，而可以不广生财之原，充府藏之积哉？”
Ｒ囄皓[hào]以覈年老，敕[chì]令草表，覈不敢。又敕[chì]作草文，停立待之。覈为文曰：“咨覈小臣，草芥凡庸。遭眷[juàn]值圣，受恩特隆。越从朽壤，蝉蜕朝中。熙光紫闼[tà]，青璅是凭。毖挹清露，沐浴凯风。效无丝氂(máo)，负阙[què] [jué] [quē]山崇[chóng]。滋润含垢(gòu)，恩贷累重。秽[huì]质被荣，局命得融。欲报罔[wǎng]极，委之皇穹。圣恩雨注，哀弃其尤。猥[wěi]命草对，润被下愚。不敢违敕[chì]，惧速罪诛。冒承诏命，魂逝形留。”
妫(guī)覈前后陈便宜，及贡荐良能，解释罪过，书百馀上，皆有补益，文多不悉载。天册元年以微谴免，数岁卒。曜[yào]、覈所论事章疏，咸传於(yū)世也。
；贺评曰：薛莹称王蕃[fán] [bō] [fān]器量绰(chuò chāo)异，弘博多通；楼玄清白节操，才理条暢；贺邵[shào]厉志高洁，机理清要；韦曜[yào]笃（dǔ）学好古，博见群籍，有记述之才。胡冲以为玄、邵[shào]、蕃[fán] [bō] [fān]一时清妙，略[lüè]无优劣。必不得已，玄宜在先，邵[shào]当次之。华覈文赋之才，有过於(yū)曜[yào]，而典诰[gào]不及也。予观覈数献良规，期於(yū)自尽，庶(shù zhù)几忠臣矣。然此数子，处无妄(wàng)之世而有名位，强死其理，得免为幸耳。
碛催◎上三国志注表
识，臣松之言：臣闻智周则万理自宾，鉴远则物无遗（yí wèi）照。虽尽性穷微，深不可识，至於(yū)绪馀所寄，则必接乎粗迹。是以体备之量，犹曰好察迩[ěr]言。畜德之厚，在於(yū)多识往行。伏惟陛下道该渊极，神超妙物，晖光日新，郁(yù)哉弥盛。虽一贯坟典，怡心玄赜，犹复降怀近代，博观兴废。将以总括前踪，贻(yí)诲来世。
前被臣前被诏，使采三国异同以注陈寿国志。寿书铨叙可观，事多审正。诚游览之苑囿，近世之嘉史。然失在于略[lüè]，时有所脱漏。臣奉旨寻详，务在周悉。上搜旧闻，傍(bàng)摭遗（yí wèi）逸。按三国虽历年不远，而事关汉、晋。首尾所涉，出入百载。注记纷错，每多舛互。其寿所不载，事宜存录者，则罔[wǎng]不毕取以补其阙[què] [jué] [quē]。或同说一事而辞有乖杂，或出事本异，疑不能判，并皆抄内以备异闻。若乃纰缪显然，言不附理，则随违矫正以惩其妄(wàng)。其时事当否及寿之小失，颇以愚意有所论辩。自就撰[zhuàn]集，已垂期月。写校始讫，谨封上呈。
乱灾窃惟缋事以众色成文，蜜蜂以兼采为味，故能使绚素有章，甘逾本质。臣寔[shí]顽乏，顾惭二物。虽自罄[qìng]励，分绝藻缋，既谢淮南食时之敏，又微狂简斐[fēi] [fěi]然之作。淹留无成，祇(zhǐ qí)秽[huì]翰(hàn)墨，不足以上酬圣旨，少塞愆[qiān]责。愧(kuì)惧之深，若坠渊谷。谨拜表以闻，随用流汗。臣松之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谨言。元嘉六年七月二十四日，中书侍郎西乡侯臣裴(péi)松之上。
樽(zūn)苣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
率僮三国志六十五卷，晋陈寿撰[zhuàn]，宋裴(péi)松之注。寿事迹具晋书本传，松之事迹具宋书本传。凡魏志三十卷，蜀志十五卷，吴志二十卷。其书以魏为正统，至习凿齿作汉晋春秋始立异议。自朱子以来，无不是凿齿而非寿。然以理而论，寿之谬万万无辞；以势而论，则凿齿帝汉顺而易，寿欲帝汉逆而难。盖凿齿时晋已南渡，其事有类乎蜀，为偏安者争正统，此孚[fú] [fū]於(yū)当代之论者也。寿则身为晋武之臣，而晋武承魏之统，伪魏是伪晋矣。其能行於(yū)当代哉？此犹宋太祖篡(cuàn)立近於(yū)魏，而北汉、南唐迹近於(yū)蜀，故北宋诸儒皆有所避而不伪魏。高宗以后，偏安江左，近於(yū)蜀，而中原魏地全入於(yū)金，故南宋诸儒乃纷纷起而帝蜀。此皆当论其世，未可以一格绳也。惟其误沿史记周、秦本纪之例，不讬始於(yū)魏文，而讬始曹操，实不及魏书叙记之得体，是则诚可已不已耳。
，亦宋元嘉中，裴(péi)松之受诏为注，所注杂引诸书，亦时下己意。综其大致约有六端：一曰引诸家之论，以辨是非；一曰参诸书之说，以核讹[é]异；一曰传所有之事，详其委曲；一曰传所无之事，补其阙[què] [jué] [quē]佚；一曰传所有之人，详其生平；一曰传所无之人，附以同类。其中往往嗜(shì)奇爱博，颇伤芜杂。如袁绍传中之胡母班，本因为董卓使绍而见，乃注曰“班尝见太山府君及河伯，事在搜神记，语多不载”，斯已赘（zhuì）矣。钟繇[yáo] [yóu] [zhòu]传中乃引陆氏异林一条，载繇[yáo] [yóu] [zhòu]与鬼妇狎(xiá)昵事；蒋济传中引列异传一条，载济子死为泰山伍伯，迎孙阿为泰山令事；此类凿空语怪，凡十馀处，悉与本事无关，而深於(yū)史法有碍，殊为瑕类。又其初意似亦欲如应劭[shào]之注汉书，考究训诂，引证故实。故於(yū)魏志武帝纪沮(jù,jǔ)授字则注“沮(jù,jǔ)音菹”，犷[guǎng]平字则引续汉书郡国志注“犷[guǎng]平县名属渔阳”，甬[yǒng]道字则引汉书“高祖二年与楚战筑甬[yǒng]道”，赘（zhuì）旒[liú]字则引公羊传，先正字则引文侯之命，释位字则引左传，致届字则引诗，绥[suí]爰[yuán]字、率俾(bǐ)字、昬作字则皆引书，纠虔(qián)天刑字则引国语。至蜀志郤[xì]正传释诲一篇，句句引古事为注至连数简。又如彭羕[yàng]传之革不训老，华佗传之旉本似专，秦宓[mì] [fú]传之棘[jí]革异文，少帝纪之叟(sǒu sōu)更异字，亦间有所辨证，其他传文句则不尽然。然如蜀志廖立传首忽注其姓曰补救切，魏志凉茂传中忽引博物记注一繦字之类，亦间有之。盖欲为之而未竟，又惜所已成，不欲删弃，故或详或略[lüè]，或有或无，亦颇为例不纯。然网罗繁富，凡六朝旧籍今所不传者，尚一一见其厓(yá)略[lüè]。又多首尾完具，不似郦(lì zhí)道元水经注、李善文选注皆翦裁割裂之文。故考证之家，取材不竭[jié]，转相引据者，反多於(yū)陈寿本书焉。
催◎华阳国志陈寿传
壑(hè)埽陈寿字承祚[zuò]，巴西安汉人也。少受学於(yū)散骑常侍谯[qiáo] [qiào]周，治尚书、三传，锐精史、汉，聪警敏识，属文富艳。初应州命卫将军主簿、东观秘书郎、散骑黄门侍郎。大同后察孝廉，为本郡中正。
椤⒐益部自建武后，蜀郡郑伯邑、太尉赵彦信及汉中陈申伯、祝元灵、广汉王文表皆以博学洽闻，作巴蜀耆[qí] [shì]旧传。寿以为不足经远，乃并巴、汉撰[zhuàn]为益部耆[qí] [shì]旧传十篇。散骑常侍文立表呈其传，武帝善之，再为著[zhù]作郎。吴平后，寿乃鸠（jiū）合三国史，著[zhù]魏、吴、蜀三书六十五篇，号三国志，又著[zhù]古国志五十篇，品藻典雅，中书监荀勖(xù)、令张华深爱之，以班固、史迁不足方也。出为平阳侯相。华又表令次定诸葛(gé gě)亮故事集为二十四篇，时寿良亦集，故颇不同。复入为著[zhù]作郎。镇南将军杜预表为散骑侍郎，诏曰：“昨適[shì]用蜀人寿良具员，且可以为侍御史。”上官司论七篇，依据典故，议所因革。又上释讳(huì)、广国论。华表令兼中书郎，而寿魏志有失勖(xù)意，勖(xù)不欲其处内，表为长广太守。继母遗（yí wèi）令不附葬，以是见讥。数岁，除太子中庶(shù zhù)子。太子转徙后，再兼散骑常侍。惠帝谓司空张华曰：“寿才宜真，不足久兼也。”华表欲登九卿[qīng]，会受诛，忠贤排摈，寿遂卒洛下，位望不充其才，当时冤之。
宥[yòu]龋兄子符，字长信，亦有文才，继寿著[zhù]作佐(zuǒ)郎，上廉令。符弟莅[lì]，字叔度，梁州别驾，骠骑将军齐王辟(bì pì)掾(yuàn)，卒洛下。莅[lì]从弟阶，字达芝，州主簿，察孝廉，褒[bǎo] [bāo]中令、永昌西部都尉、建宁兴古太守。皆辞章粲(càn)丽，驰名当世。凡寿所述作二百馀篇，符、莅[lì]、阶各数十篇。二州先达及华夏文士多为作传，大较如此。
以疾时梓(zǐ)潼李骧(xiāng)叔龙亦隽(jùn juàn)逸器，知名当世，举秀才，尚书郎，拜建平太守，以疾辞不就，意在州里，除广汉太守。初与寿齐望，又相昵友，后与寿情好携隙，还相诬[wū]攻，有识以是短之。
催◎晋书陈寿传
人黄陈寿字承祚[zuò]，巴西安汉人也。少好学，师事同郡谯[qiáo] [qiào]周。仕蜀为观阁令史，宦人黄皓[hào]专弄威权，大臣皆曲意附之，寿独不为之屈，由是屡被谴黜(chù)。
，有遭父丧，有疾，使婢丸药，客往见之，乡党以为贬议；及蜀平，坐是沉滞者累年。司空张华爱其才，以寿虽不远嫌，原情不至贬废，举为孝廉，除佐(zuǒ)著[zhù]作郎，出补阳平令。撰[zhuàn]蜀相诸葛(gé gě)亮集，奏之，除著[zhù]作郎，领本郡中正。撰[zhuàn]魏、吴、蜀三国志，凡六十五篇，时人称其善叙事，有良史之才。夏侯湛时著[zhù]魏书，见寿所作，便坏己书而罢。张华深善之，谓寿曰：“当以晋书相付耳。”其为时所重如此。或云丁仪、丁廙[yì]有盛名於(yū)魏，寿谓其子曰：“可觅千斛(hú)米见与，当为尊公作佳传。”丁不与之，竟不为立传。寿父为马谡参军，谡为诸葛(gé gě)亮所诛，寿父亦坐被髡(kūn)，诸葛(gé gě)瞻(zhān)又轻寿；寿为亮立传谓“亮将略[lüè]非长，无应敌之才”，言“瞻(zhān)惟工书，名过其实”，议者以此少之。
惺张华将举寿为中书郎，荀勖(xù)忌华而疾寿，遂讽吏部，迁寿为长广太守。辞母老不就。杜预将之镇，复荐之於(yū)帝，宜补黄散，由是授御史治书，以母忧去职。母遗（yí）言令葬洛阳，寿遵其志。又坐不以母归葬，竟被贬议。初，谯[qiáo] [qiào]周尝谓寿曰：“卿[qīng]必以才学成名，当被损折，亦非不幸也，宜深慎之。”寿至此再致废辱，皆如周言。后数岁，起为太子中庶(shù zhù)子，未拜。元康七年病卒，时年六十五。
范頵梁州大中正尚书郎范頵等上表曰：“昔汉武帝诏曰‘司马相如病甚，可遣悉取其书’，使者得其遗（yí wèi）书，言封禅[chán] [shàn]事，天子异焉。臣等按故治书侍御史陈寿作三国志，辞多劝诫，明乎得失，有益风化。虽文艳不若相如，而质直过之。原垂采录。”于(yū)是诏下河南尹、洛阳令就家写其书。寿又撰[zhuàn]古国志五十篇、益都耆[qí] [shì]旧传十篇，馀文章传於(yū)世。
催◎宋书裴(péi)松之传
艘病裴(péi)松之字世期，河东闻喜人也。祖昧，光禄大夫。父珪[guī]正，员外郎。松之年八岁，学通论语、毛诗。博览坟籍，立身简素。年二十，拜殿中将军。此官直卫左右，晋孝武太元中，革选名家以参顾问，始用琅邪王茂之、会稽(jī)谢輶，皆南北之望。舅庾楷在江陵，欲得松之西上，除新野太守，以事难不行，拜员外散骑侍郎。义熙初，为吴兴故鄣令。在县有绩，入为尚书祠[cí]部郎。
骸氨松之以世立私碑有乖事实，上表陈之曰：“碑铭之作，以明示后昆，自非殊功异德，无以允(yǔn)应兹典，大者道动光远，世所宗推；其次节行高妙，遗（yí wèi）烈可纪。若乃亮采登庸，绩用显著[zhù]，敷(fū)化所莅[lì]，惠训融远，述咏所寄，有赖[lài]镌（juān）勒(lè lēi)。非斯族也，则几乎僭(jiàn)黩[dú]矣。俗敝伪兴，华烦已久。是以孔悝(kuī lǐ)之铭，行是人非；蔡邕制文，每有愧(kuì)色。而自时厥后，其流弥多。预有臣吏，必为建立。勒(lè lēi)铭寡取信之实，刊石成虚伪之常，真假相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，殆使合美者不贵。但论其功费，又不可称，不加禁裁，其敝无已。以为诸欲立碑者，宜悉令言上，为朝议所许，然后听之。庶(shù zhù)可以防遏(è)无徵[zhǐ] [zhēng]，显彰茂实，使百世之下知其不虚，则义信於(yū)仰止，道孚[fú] [fū]於(yū)来叶。”由是并断。高祖北伐，领司州刺史，以松之为州主簿，转治中从事史。既克洛阳，高祖敕[chì]之曰：“裴(péi)松之廊庙之才，不宜久尸边务，今召为世子洗马，与殷景仁同，可令知之。”于时议立五庙乐，松之以妃臧氏庙乐亦宜与四庙同。除零陵内史，徵[zhǐ] [zhēng]为国子博士。
鄙(bǐ)⑵太祖元嘉三年，诛司徒徐羡之等，分遣大使巡行天下。通直散骑常侍袁渝、司徒左司掾(yuàn)孔邈（miǎo）使扬州，尚书三公郎陆子真、起部甄[zhēn]法崇[chóng]使荆(jīng)州，员外散骑常侍范雍、司徒主簿庞遵使南兖[yǎn]州，前尚书右丞孔默使南北二豫州，抚军参军王歆[xīn]之使徐州，冗（rǒng）从仆[pū] [pú]射车宗使青、兖[yǎn]州，松之使湘州，尚书殿中郎阮长之使雍州，前竟陵太守殷道鸾使益州，员外散骑常侍李耽之使广州，郎中殷斌使梁州、南秦州，前员外散骑侍郎阮园客使交州，驸马都尉奉朝请潘思先使宁州，并兼散骑常侍。班宣诏书曰：“昔王者巡功，群后述职，不然则有存省之礼，聘覜之规，所以观民立政，命事考绩，上下偕(xié)通，遐[xiá]迩[ěr]咸被，故能功昭（zhāo）长世，道历远年。朕以寡闇，属承洪业，夤(yín)畏在位，昧于治道，夕惕[tì]惟忧，如临渊谷，惧国俗陵颓，民风凋伪，眚厉违和，水旱伤业，虽勤躬庶(shù zhù)事，思弘攸宜，而机务惟殷，顾循多阙[què] [jué] [quē]，政刑乖谬，未获具闻。岂诚素弗孚[fú] [fū]，使群心莫尽，纳隍之愧(kuì)，在予一人。以岁时多难，王道未壹，卜[bǔ] [bo]征之礼，废而未脩，眷[juàn]被氓庶(shù zhù)，无忘钦[qīn]恤。今使兼散骑常侍渝等申令四方，周行郡邑，亲见刺史二千石官长，申述至诚，广询治要，观察吏政，访求民隐，旌(jīng)举操行，存问所疾，礼俗得失，一依周典，每各为书，还具条奏，俾(bǐ)朕昭（zhāo）然若亲览焉。大夫君子其各悉心敬事，无惰乃力！其有咨谋远图，谨言中诚，陈之使者，无或隐遗（yí wèi）。方将敬纳良规，以补其阙[què] [jué] [quē]，勉哉勖(xù)之，称朕意焉！”
螅松之反使，奏曰：“臣闻天道以下济光明，君德以广运为极。古先哲后，因心溥被。是以文思在躬，则时雍自洽，礼行江汉，而美化斯远。故能垂大哉之休咏，廓造周之盛则。伏惟陛下神睿[ruì]玄通，道契旷代，冕[miǎn]旒[liú]华堂，垂心八表，咨敬敷(fū)之未纯，虑明扬之靡暢，清问下民，哀此鳏寡，涣焉大号，周爰[yuán]四达，远猷形於(yū)雅诰[gào]，惠训播乎遐[xiá]陬。是故率土仰咏，重译咸说，莫不讴吟(yín)踊跃，式铭皇风，或有扶老携幼，称欢路左。诚由亭毒既流，故忘其自至，千载一时，于(yū)是乎在。臣谬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铨任，忝[tiǎn]厕显列，猥[wěi]以短乏，思纯八表，无以宣暢圣旨，肃明风化，黜(chù)陟(zhì)无序，搜扬寡闻，惭惧屏营，不知所措。奉二十四条，谨随事为牒。伏见癸[guǐ]卯(mǎo)诏书，礼俗得失，一依周典，每各为书还具条奏，谨依事为书以系之后。”松之甚得奉使之义，论者美之。转中书侍郎、司冀二州大中正。
“此上使注陈寿三国志，松之鸠（jiū）集传记，增广异闻，既成，奏上。上善之，曰：“此为不朽矣。”出为永嘉太守，勤恤百姓，吏民便之。入补通直，为常侍，复领二州大中正，寻出为南琅邪太守。十四年，致仕，拜中散大夫，寻领国子博士，进大中大夫，博士如故。续何承天国史，未及撰[zhuàn]述，二十八年卒，时年八十。子骃，南中郎参军。松之所著[zhù]文论及晋纪，骃注司马迁史记，并行於(yū)世。
